何青青的母亲远远望见了人来,由女儿陪同走到篱笆门外,卑微地含笑迎接。妇人头发花白,身体瘦弱,面容苍老,看上去五六十岁了,其实还不到四十。
马翠花和小香反客为主,坚决不让母女俩动手。一个麻利地收拾饭桌,一个飞跑去灶下烧茶,勤快得很。
何母知道芙蓉村天降救星,来了一个仙师,却没料到会如此年轻。又想起马翠花午间漏出了一句仙师对自家女儿的评语,“倾国倾城”,眼神顿时热切起来。可随后见到董小姐寸步不离少年郎,便黯淡了。
茅檐低小,素净。
半人多高的竹篱笆上攀援着丝瓜藤,篱外还种了一长溜黄花。院中一棵老树,枝桠横斜,桃花朵朵跳跃如火。
信天游心生欢喜,差点要讨一杯水喝了。简短寒暄了几句后,走进堂屋,参观何青青创办的史上最原始蒙学。
坑洼不平的地面摆放两条长凳,对面墙壁悬挂一块简陋小木板,便是全部学堂的家当。木板白色的表面已经灰扑扑了,恐怕再使用几次就要变得乌漆麻黑。
堂屋角落里,丢弃一架破旧的脚踏织布机,灰尘厚积。
何母局促不安地嗫嚅。
“让公子笑话了……可怜青青抛头露面,抓药、做饭、养鸡、教小孩子,还要下地干活……”
天才就是天才,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也能发明炭笔和白板。信天游微微一笑,侧转身,远远朝何青青竖起了大拇指。
他呆云山时,虚境里应有尽有,现实中却一无所有。
把一块崖壁抹平,拿黑石条在上面书写,演算。小花一天到晚啃竹子,小黑成天练肌肉,只有小青喜欢蹲在肩膀,歪着小脑瓜看自己写呀算的,最后几乎认得字了。
因为人多屋小,少女便没有进去,斜靠在桃枝下。见少年含笑赞许,羞怯低下头。
人面桃花,一时映红。
董淑敏心里没由来涌上一股烦躁,酸酸的。
信天游想了想,从墙洞摸出一根碳条,抬手在“灰板”上写下粉笔配方,并讲解一遍。
工艺特简单。
将碳酸钙和硫酸钙碾磨成粉末,混合调成薄浆,迅速灌入预先涂抹了油脂的模型孔内。等凝固成型后拆模取出,晒干就行了。
当然,他写下的不是碳酸钙和硫酸钙分子式,而是家喻户晓的石灰石和烧石膏,都很容易找到。俞府新建,才用石灰刷白围墙,剩余了好几袋。石膏可当药材,可点豆腐,可蒸鸡蛋羹……药铺、集市里多的是,相当便宜。
仙师写下的,当然就是仙方了。
不识字的抓耳挠腮,识字的频频点头,其实根本没听懂,死记硬背下少年的话语。
董小姐跃跃欲试,若非缺乏模具,就要亲自动手了。
劳清德的下巴颏差点惊掉。
信师上午才书写出“方舟”二字的神品,怎么下午这笔字就变成了狗刨体?端的是变幻莫测呀……
但他授课多年,很快被黑板与粉笔吸引,叹服不已。
别看改变不起眼,却让老师省下不少心力。比方说教字吧,以前得事先写好再一一亮出,举在手里进行讲解。那像这样,可以随时书写,随时擦改,还可以叫学生上台检查。
何青青如痴如醉,偷偷下了一个大胆决定。把这块写字的木板珍藏起来,谁要也不给,即使舅舅开口也不行。
“劳山长,请把材料准备好,让小孩子自己动手,就当劳动课吧。鼓励他们想办法,多尝试,如何做出彩色粉笔。”
信天游说完,走到坪地里拉开桌椅,询问何母的病情。
还好,只是重度贫血加上胃炎,没有发展成溃疡、穿孔。当即利索开出药方子,嘱咐日常饮食作息该注意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