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妈妈。宋琰声眼见着她挑起帘子走进来,还是年轻的样子,穿一身翠衣,满脸的担心。
宋琰声忽然泪水掉落,她对着两人又哭又笑道“快!快去找镜子来!”横波不明白,但还是迅速地拿了面小铜镜给她。
“小姐,你看。”
镜子里的她,四五岁的模样,散着头发,红着大而亮的眼仁儿,又哭又笑的模样。她缓缓放下了镜子,一把掀开了被子,赤足下地,掀了床帘便跑出去了。
“哎呀,小姐!鞋子……头发!这可真是……”程妈妈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只见自家小姐跑得老远了,便急急忙忙拿了鞋子跟上去,“横波,快!快跟上!我的小姐啊……您可等等妈妈,万一摔着了……哎哟!”
宋琰声一路跑过恩思堂的雨廊,脑中划过了无数念头。她回来了,回到了幼年,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她喘着气,慢慢停了下来。长廊的尽头连着葳蕤轩,那是她娘亲的住处。只要掀了这个竹帘,便能瞧见娘了。
她愣了一会儿神,傻了一样站在葳蕤轩的门口。眼细的丫头立即看见了她,忙道,“小姐怎么过来了,这大热天的。”
“娘亲呢?”她也没听,径直走进了院子内。葳蕤轩的芭蕉犹在,青潭里养着粉的,白的荷花,四下安静得厉害,一尾小鱼摆尾的声响都能听到。
这时,娘的房里传来孩子啼哭的声音。她骤然回神,想了起来,现下的时节,应该是母亲才诞下九哥儿不久,也就是明德二十七年,她十岁的时候。
“哎呦,等等我,小姐……”横波跑得快跟来了,进了这院子,声音却自发地收小了“小姐怎么来夫人这儿了?”
母亲向来严厉,小丫头们没有不怕她的。幼年的时候,宋琰声也是有些怕这个母亲的。她踩在院里冰凉的青石小道上,听到房内传来娘的问话“外头怎么了,是谁在说话?”
跟过来的程妈妈喘着气进来,笑道“夫人,是六姐儿。”
宋琰声推开了门,门扉吱呀一声,房内空空荡荡的,没有过分的奢侈摆件儿,是母亲一贯的风格。桌椅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散着一股木质清香,没有她记忆中一直弥漫的苦药味道。进了里间,娘亲挽着发,躺在榻上午睡,旁边放着九哥儿的摇篮,一个丫头在旁边轻轻摇着哄着。她看了这一会儿,红了眼睛扑了过去,低声喊道“娘!”
沈氏被她扑了个猝不及防,见这丫头披头散发的,通红着眼睛抱住她,心下便揉软了。这个女儿她当初生得艰难,她虽疼爱但也严厉着教养,因她是二房第一个嫡女。这孩子性子好,温顺又听话。前日习字到半夜,被风一吹累倒下了,病了好些日子。因着这件事,沈氏心里后悔极了,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严厉了,女儿养成这样个温顺沉默的样子,没个孩子的精灵的淘气。
“好了,好了。都是娘的过错,阿好不哭了。”
阿好是她的小字,前世母亲故去之后,便再无人喊她。
宋琰声哭着摇头,如今正是一切安好的时候。母亲身体康健,弟弟出生不久。也没有恶毒的妾室和母夜叉一样的继室,害了她们姐弟,夺了娘亲为他们留下的财产和嫁妆。
时候正好,但时候并不早。
“娘亲,听说你给父亲抬了小姜氏做妾?”她见了娘亲,心下便大定了。收了哭声,赤脚爬上她娘亲的床榻,抹干净眼泪坐着。方才她已经仔细回想起,就是这年夏天,离那姜氏穿粉衣服抬进暖玉阁没几天日子了。
“这是谁在小姐面前乱嚼舌根!”沈氏看了一眼程妈妈,程妈妈便回道“这事儿府里都晓得了,小姐自是能听到的。”沈氏叹了一口气,道“怎么,我的儿,难道她欺负你了?”这小姜氏是宋府的家生子,瞧着是个本分老实的,她自己怀了九哥儿,便安排了这姜氏服侍老爷。沈氏自己不是个小器量的人,便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