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樊城茅的话在周康耳边回响,他没有开口只是偏头望向樊城茅。樊城茅却突然感到心慌,周康的神情,让他大冬天的,额头竟是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将军……”樊城茅小声再唤一声。
“这遍地的尸骸你没看见?”周康这问,声音压得极低。而不待樊城茅回答,周康骤然将音量拔高,对着不远处候着的士兵大喊:“书信官何在?”
“将军,属下在。”隔了一阵,一个白净的男子从城墙下跑了上来。
“我念,你记。这是给讯王殿下的军情告急,告诉他洛城的现状。”周康说到这儿望了眼樊城茅。樊城茅把头低下,默默退到一边。无论如何,周康此举也算是最终默认了自己的话,他虽然还是有些心悸,但是总归是松了口气。
空旷而又静谧的城墙之上,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周康开口:“洛城守将:李琦,战死。敌我双方人数悬殊过大,洛城将士拼死抵抗,几乎全灭。周康携一万援兵,然,恐是无法扭转战局。”说到这儿,周康停顿了一下,他望着下方遍布四周的韩军,神情一凛,接着转身,面朝樊城茅和此刻正急切记录的书信官,“但是,身死城不灭。李琦死了,还有我,我死了,还有一万将士,将士战死,还有拿着棍棒刀枪的百姓。我们的身后是千万百姓,是年迈的父母,嗷嗷待哺的妻儿,是家国!洛城为限,周康绝不会让韩军无境荼毒我鲁国山河。”
“将军——”樊城茅没想到周康竟是做了如此打算。而他这一喊,却似乎把周康的怒气喊了出来。
只见周康伸手将樊城茅的衣领狠狠揪住,随即朝着自己抓了过来。四目相对,樊城茅看见了周康眼里的火光。
“我问你,你看见这遍地尸骸了吗?你看见城中那些十几岁身上沾着血的寻常百姓了吗?你看见搬运尸体的妇女老人了吗?”说到这儿,周康突然松手,狠狠一推,将樊城茅推倒在地。他猛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李琦尸体的方向。
“李琦刚刚站在那儿的尸体,你又看见了吗?”周康最后一句话带上哽咽。
“将军!这是战争,哪儿不会有死人?下面是耶律桥横的十万大军!咱们只有一万人,拿什么去守?”
“拿命去守,拿鲁国祖辈流传下来的东西去守,拿李琦以命相换的这一丁点希望去守。”
“将军,这是洛城,并非京城。更不是函关啊……”樊城茅的话,周康听懂了。他们的帝都是京城,那里有着他们的家族,而他们的妻儿在函关,洛城,与他们无关。
“每寸山河皆是故土,每个百姓皆是同胞。”周康自上而下望着他,随即将目光移开。冲还站在原地有些楞住的书信官大吼:“愣着干嘛,要我请你去吗?信鸽快送!”
一阵忙乱,城墙上又归于安静。但是周康很清楚,这份安静持续不了多久。韩军一日不退,鲁国何谈真正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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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洛城急报!”薄薄的书信是数十只信鸽死后才被送达。
书信上的内容是鲁国独有的加密语,温行兴唤来书信官,将信中的内容破解后念出。
洛城的现状比他们预想的更糟糕,然而,周康却又和他记忆中的那人更不相似。当你试图用一句话去概括一个人时往往会发现更多惊人的一面。
“加快行程,传令,大军休息时间缩短。务必在二十五日前赶到洛城。”温行兴大手一挥,不容置疑。
沈恩来望着他,温行兴若成了帝王,只怕会被宦官愚弄,会被大臣戏弄,但是他成了将军。他会是一个好将军,万事身先士卒,奖罚分明,没有平衡和猜忌。每一个兵都是和他同生共死的伙伴。温行淼是个好帝王,起码在用人上,他比温文帝更加懂人。不因着温行兴的身份,而相信地把大军交给他。兄长信奉的人,以命相保的人始终差不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