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太阳光几乎是直射到泾州大街小巷,照得整个城市明晃晃的,很有些刺眼,所有肮脏的、残破的东西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城中家家户户都挂着纪念死者的青纱和白花,空气弥漫一股浓浓的劣制香料燃烧的烟雾,无数年老妇孺坐在门口,用空洞眼光注视进城大林军军士。
侯云策骑马走到大街上,身后虽有大队军士,仍然感到泾州城内的一派肃杀之气,“阴气森森”是阳光下泾州城给他的第一个感觉。侯云策缩了缩身体,似乎把身体收紧一些就可抵御笼罩在城中无处不在的阴冷。
侯云策问身边的团练使韩沦“城里家家都有丧事?男人跑那里去了?”他心中其实也有答案,只是忍不住还是想问清楚。
韩沦本是满脸带笑,听了此语,收了收笑脸,道“若不是几千庆州军士在这里聚集不少阳气,泾州城就要成为鬼城了。党项军击破泾州军后,在城内大开杀戒,泾州城内,除了少数男子躲在地窖逃过一难,大部分男子都被杀了。七月天气热,党项人把尸体部拖到城南后山上,挖了一个坑埋了。后来党项人嫌运尸体麻烦,就把抓到的人带到后山去杀,杀完扔进坑里。那一段时间,住在城南的人家天天都听到惨叫声。现在,没人敢住在城南了,城南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侯云策心猛地往下一沉,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对王彦超和时英道“我们直接去城南,看后山坟地。”
韩沦听到侯云策要去坟地,劝道“将士们走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用过餐再去后山不迟。”
城南后山有一个墓场,他怕沾了晦气,一次也没有去过。侯云策恶狠狠地盯着韩沦。韩沦眼神渐渐慌乱起来,道“走吧,先去后山。”
侯云策这才收回了眼光,道“立刻到城南后山。”
大武朝制,节度使往往兼领数镇,有土地、人民、财赋还有甲兵,节度使直属军队的军职和使府内的文职,大多数是自行任命,规定的文职有行军司马、副使、判官、支使、掌书记等,其中任要职者也可以代行节度使职权。次一等的,可以委派代理州县职务。
每当中央权力稍弱,节度使就成为实质上的独立王国。大武灭亡后,各地节度使纷纷称帝,如黄巢降将朱温被封为宣武节度使,他后来废掉了大武哀帝,建立了梁朝;幽州节度使刘守光自称为帝,国号大燕;石敬塘、秦力、王建、马殷、杨行密都是在节度使位置上称帝。林荣称帝后,经过一系列整顿,中央实力大增,这才改变节度使“久任不替、长期掌兵”的局面。他
经常调换节度使,节度使权力才慢慢被制约。
侯云策在庆州城外等待开门之时,韩沦迟迟不露面。开门后,韩沦礼数还算周到,可是态度却是不冷不热,这让侯云策心生警惕。西北战场上,他将要驾驭的将领大部分都是坐镇一方的节度使,若是不能指挥自如,西北战事打起来就费劲了。为了镇住韩沦等老将,侯云策表现得颇为强硬。
位于城南后山并不高,树林稀稀拉拉,树林间有不少陈旧墓碑,这里原本就是泾州人的墓地。
侯云策随着石梯上行。石梯并不宽,颁州军军士、水兴军军士和侯云策的亲卫都站在山脚等候,没有跟上来,只有各军指挥使以上的武官和军中幕僚跟着侯云策上了山。
从山脚往上看,到处可见到新立墓碑。爬上一个小坡,出现三人男子,一名中年人和两名少年正在默不作声为一处新墓挖沟排水。一些新种的小树苗还焉焉地垂着头。三人看着一群身铠甲的将校上了后山,略显惊讶,然后又埋头干活。
侯云策走到中年人身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人挥动着钉耙,没有抬头,道“我是护园人,这满山的都是冤孽,总要有人来看护吧。”
“这里埋了多少人?”
“泾州为中州,两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