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长期控诉大哥,我们都见惯不惊了。至少他给我们一个错觉,他把大哥当仇人,恨透了大哥——连大哥也是这样想的。有时大哥在私下跟我们聊天时,也非常伤感说公公对他不信任,说过很多绝情的话。当然在大哥的描述中,自动隐去他和公公争端的事由以及他说过的话。单从公公说的话来说,确实也有些过头。公公曾经说过我奈何不了你,组织上总能奈何你,他说他要去大哥单位找领导评理;他说他要去告政府,说大哥贪污受贿让组织惩罚大哥,理由是大哥工作几十年买了县城商品房和一个十几万的车子,就是贪污的钱买的;他说他要断绝父子关系,让大哥按贷款利息参考物价上涨因素还他几十年的抚养费约70万,然后不准大哥姓他的姓,大家各走各的路……他还说过很多口不择言的诛心之语,听起来确实能让旁人都吃惊这老头怕不是吃错药了,对自己亲娃都像斗阶级敌人一样凶狠。
然而公公确实就是这样说的,他觉得即使这样说了,还不能发泄他的心头之恨。我也曾经劝说过他不要对亲生儿子说这么绝情的话,太伤感情。我甚至开玩笑说“养不教,父之过“,责任还是在亲生父亲这里。公公每次都不服气辩解他不是无缘无故说的,而是被伤心了气愤不过才这样说,他说他受到伤害更厉害。他更不愿意按传统文化观点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引。我和他谈话又沟通无效。
然后我们就习惯和默认了公公和大哥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情感冲突。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这只是表象,天下可能有忍心伤害子女的父母,但公公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逞口舌之快,实际心疼他几个儿子还来不及呢。
情况是这样的,我先生一个学生家长来学校和老师交流意见时,那家长意外发现他和我先生是老家高中同学。因为大家隔几十年没联系,根本不知道对方后来发展情况,如今接上头了,老同学见面自然格外亲热,大家约了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结果又隔了几个月,就在去年过年前一个周末下午,我先生接到那个老同学电话说他和另一个高中老同学正在我们附近镇上办事,约我们一起吃饭聚聚,顺带共叙同学友情。我和先生正好有空,也很高兴去聚会。一见面才知先生另一个老同学按传统观点来看发展得更好,已经是先生所在老家县级领导,那权利自然比普通人大。大家欢聚以后各自回家。因为当时公公还住我家,我们回去也给他讲了这次聚会情况。在我们讲述之前,公公才抓紧时间在我们面前按惯例控诉大哥,声调激昂的语言才落下几分钟。现在听我们说起先生的这个同学官职还大,他的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就冒一句“去给你同学说个人情,让他帮忙把你大哥调近一点上班。”
啥?——前一秒他不是还要断绝父子关系,要后悔早知道不让大哥接班,丢他在农村受苦吗?怎么反转得这么快?让我们都吃惊。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公公的心头怎么舍得伤害他的大儿子?他所有的绝情话都是说说而已,只停留在口头上。他真正要做的,只有维护儿子的事,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们当下也认真考虑了公公的提议。大哥在老家上班离家远是事实,之前大哥上班,每天开车都要开一个小时。要是能调到离家近的地方,对他方便,也方便照顾年老体弱的公公。但是我们又想到大哥离退休只有两三年了,现在先生去麻烦才有一面之交的老同学,欠些人情是否有必要,这确实让人左右为难。
过后我们送公公回大哥家住时,也和大哥探讨了这个问题。最终我先生还是找了他的老同学,请组织上考虑大哥上班离家太远,而公公年事已高,确实需要后人花时间照顾的特殊情况,让大哥能否在离家稍近点的地方上班。结果事情办得非常顺利,春节后,大哥很快借调到离家近的单位了,正好照顾公公也更方便了。这件事情最终受益的还是大哥,毕竟他在最后这三年上班不用花很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