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离开的解封镝没有看到一场滂沱大雨。
雨帘垂天,遮蔽了视线,青黛山峰在水汽茫茫处,藏了、掩了。
竹亭里的桌凳都已搬走,唯留空荡荡的亭子在雨中浇淋。大风卷过,竹柱晃动得呜呀作响,斜湿了地面。
房内,非常君搬出一个铜锅子“雨来潮湿,吃个素锅驱寒。”
“这次应你下厨。”侠菩提笑道。
“哈哈,然。”非常君换了一身常服,去了厨下。
侠菩提坐看幽篁,等着美味。天垂象,风雨来,这次入江湖,好友脱身难矣。
生民理布帛,所求活一身。男耕女织的平静日子对苦境大地的人来说,是一种极难的奢望。天地生人,生道亦生魔,佛者见了眼前凄惨,面容沉肃,死后也不得安宁,无外如是。
“说了不要你来,来了又是往生佛音,也就我好脾气,不着急完成任务。”非常君瞥了一眼侠菩提的神色,无奈说道。
侠菩提停了念诵,转过身平视道“好友,这一路还请多担待。因僧问我西来意,如今明了生民辜。”
“哈,走吧。但愿下一处有夜宿之地,不然你这个佛要树下悟了。”
非常君当先一步踏出血腥浓郁的废村,洌红角大踏步跟上,侠菩提念了声佛号,也离开了。倒塌的残木断梁上,星火在燃烧,如没了大雨,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地尘埃,过往的生民樵苏乐都消散在时光里,毁灭在黑暗中。千百年后,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个自然村落,它热闹过,欢喜过,如今怨魂净化,还有谁记得呢?
活了百载千年的先天见过多少残缺景象,一处小小的村庄覆灭,在平静心情后,虽还有印记,可日子还得照过。生的人,还要往前走。那晚,侠菩提在树下闭目沉禅。行了数日,到达了这个野店。
过往的路人很少有如他们这般三两行走。非常君坐下饮茶补食时,龙家旗幡刚刚消失在路的转角处,绵延数里。
“人客官,小店僻陋,已无肉食、酒水招待,还望原谅。”
掌柜的从店里出来,拱手说道。刚刚的大商队将他家的多日存活都扫光了,这下还得紧进货,但听说最近几股山匪合而为一,打劫抢食还杀人,也不知真假,如果是真,这店也开不了,需急急搬走。
“无妨,有茶水和炊饼便成。”非常君温和说道,队伍有个和尚,肉食就少吃点。想吃,等下让烟儿捉野鸡野兔就是。
掌柜愉悦地下去准备吃食了。他今天的运气不差。
洌红角将茶倒满杯,抬头对上非常君注视的双眼,不解地问道“觉君,有何事?”
“你刚才看到熟人了?为何不上前招呼?”
来到店后,非常君顺着洌红角的视线看到了一个着蓝衣的郎中跟在龙家商队后面走了,如果不是相识的人,依烟儿的性子不会关注这么久。
“不是什么熟人,有过一面之缘。上次与侠菩提在村民露宿时,门外见过他。”
洌红角解释道。他对这人印象深刻,是因为其易容,本以为这人还会继续隐姓埋名在一处呆着。现在又遇到了。
“原来是他!相逢是缘,你与他缘分不浅。”
侠菩提没有见过这位郎中,但在村居时听老妪言过他们村新来的郎中医术不差,自己腰痛的毛病就是在郎中手上治好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了龙家商队并不忌讳他跟上,也很自觉地保持一段距离。”
上官信韬个大狂人,从义母那里取了一些商书,就堂而皇之地不还了,美其名曰传天下。不过,他生意越做越大,义兄有没有分一杯羹?如有,要多打义兄的秋风,把他吃“穷”点。非常君坏坏地想。
西风亭里,疏楼龙宿赶紧从书案上执起珠扇,遮掩了打喷嚏的动作,锐目一扫,金陵寒鸦立刻地下头,装作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