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刚才还说,敢坏我喜事的都不要命了吗?”银翮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罗刹点点头,“可是像那条臭长虫一样的还不知有多少,若隔三差五冒出来搅和一通,即使不成事,也够你烦的。”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银翮又长叹一口气,将心中之乱一并说了出来:“石头也说他内心担忧,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担忧些什么。在我看来,是因为根源仍是乱的。如你所说,天妖二族理应不共戴天,那日天帝说要与我族结盟,连千魅和蛮它都心存芥蒂。天帝立了先妖王碑,下了罪己诏,对我妖族算是给了说法,可天族一众又何曾真的豁达?无非是天帝的意思,他们不好有悖,说白了只是被强压住了心底里的意见罢了。昨日我站在贺礼堆里发懵,恍惚间险些要相信这四方祝福之声了。可这祝福太单薄,是经不住推敲的。”银翮垂眸,“亦如你所言,只有不要命的才会来坏我喜事,因为我有伸伸手就拍死一大片的本事。可杀戮是最粗鄙的手段,力量是能压制反调,却无法得到信服。根源在于人心,我想以德服人,却奈何千古恩怨早已筑成众生心中的成见。”
罗刹的神情也深邃了起来:“璃凰当初便是不曾想过这些吧,他只想以绝对力量去统治众生,事实证明苍穹不容如此。我后来想过,苍穹大抵是道义的最后一层制裁。小人之丑恶滋生了璃凰心里的大恶,而以恶制恶终究是道义不许的。所以你是对的,力量解决不了根源,德行才能。难是难了点,但至少是对的。”
银翮苦笑:“天界有个红七,至今仍在抓我身份的把柄,明着指责月神失统,她言行虽鲁莽无状,却不知道出了多少上神上仙的心声,一想到这层我就脑子疼。三言两语、一朝一夕是无法令他们改观的,只能日复一日地积攒,慢慢地证明自己。而这一日又一日里,还得防着歹人主动迫害。最让我头皮发麻的,就是我必须善待这些迫害,你明白吗?我只要杀一人,就是杀众生。”她也不等罗刹反应,继续说道,“记得我初觉醒鬼灵之时,一味地躲藏起来,只想隐姓埋名、与世隔绝,便是因为证明自己实在太费劲了。不过,彼时我自己都不信自己,心中彷徨,故而懦弱。”
罗刹看着她:“你知道我被封印这十七万年都在干什么吗?”
银翮暂时收了思绪,颇感兴趣地支起了脑袋:“你说。”
“起先是很漫长的一段痛苦,千年?万年?总之很久,便是此刻回忆起来,也仍觉得万劫不复。”罗刹定定地望着一处,“整日对着那片阴沉的海底,能做的,便是反反复复地回忆活过的那千年。那千年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桩桩件件我都琢磨过万遍不止。时而淡然,时而又恨绝。即便如此,我仍不觉得自己真都想明白了。我被囚于天罚,仅能在每日卯时释放一刻自己的气息,我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不知所云。后来我捏出了幻境,幻境既是我所创,便是我想有什么就能往里造什么的,可你见过的,那里头一片空白。”他顿了顿,“我始终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知这是因为寡淡,还是因为自己空空如也。我无数遍地质疑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多半已经疯了。”
银翮心里感慨,一时语塞。
罗刹看向她:“后来结识南枭那小子的时候,我全然只有兴奋。我发觉世上有了我的同类,我开始好奇你,好奇三界变得如何,以及最原始的那份不甘也一涌而出,我也开始好奇璃凰变得如何。直到真的认识了你,我反倒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银翮心中一动:“嗯?”
“南枭那小子最初出现在魔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被愤怒填满的。我大抵能猜到三界将如何说我,而南枭当时宁愿接受我的力量,与三界为敌也要复仇,可想而知他绝望到了什么份上。”罗刹说,“可你记得你第一次在魔渊见到我的时候吗?他心里忌惮我,不许我靠近你,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