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凝重的气氛中,孙府老仆与黑鸦们屏气凝神瞧了半晌,除去那股让人无法靠近的隐晦气机和被巨力压得渐渐沉降的地面,两位宗师生死相搏的场面堪称枯燥,简直乏善可陈。
杨雄戟揉了揉瞪得有些发酸的双眼,才要张口发两句牢骚,那名孙府老仆突然大喝一声“不好,快退!”
声尤未歇,老仆整个人已经仓皇之极地抽身猛退。
几乎同时,阿嵬张嘴咬住小药童的后衣领扭头就跑,雪蹄绿螭兽驮着杨雄戟紧随其后。
杨雄戟应变奇快,也不问缘由,边跑边张口喊道“都愣着干啥,跑啊!”
血棠营的大队人马仍在孙府各处据守要津,外带搜刮好处,在场的黑鸦只有数十,都是血棠营中的高手骨干,极为自觉地前来助战,当然说是毫无军纪地溜号其实也不算冤枉他们,只是没想到孙道林身边只剩一个老仆,这助战也就成了观战。
这几十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便杨雄戟不喊,也都已反应过来,立刻狼奔豕突、一哄而散,虽然为了行动方便,都没有骑马,却也异常迅速,并不比白马青牛慢上多少。
才跑出几丈,众人便觉身后地动山摇,一阵夹杂无数砖石碎块的狂风轰然冲过,刮得不少人跌倒在地,浑身衣甲皮肤被割出无数细小伤口。
生死关头,数十黑鸦手脚并用、死命奔逃,没人嫌命长地回头看上一眼。
孙府老仆奔出十余丈才止步回身,阿嵬亦在他身侧站定,惊魂稍定的数十黑鸦聚集在它身后,齐齐向远处两名宗师望去,随即不少人倒抽凉气、惊呼出声。
杨雄戟原本只是出于谨慎才下令躲避,其实心中并不如何在意,此刻却脸色骤变,长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娘咧,逃过一劫!”
刘屠狗和孙道林仍保持先前的姿势不动,与外围鸡飞狗跳的混乱场景两相映衬,显得格外诡异,只是两人脚下土坑却已在方才的震动中再次下陷,几乎有齐膝深。
这还罢了,两人方圆数丈内的青砖连同后花厅的石阶竟是尽数被巨力碾碎,划出一个隔绝内外生死的恐怖大圆。
看到此景,任谁都知道自己竟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若不是两位宗师以某种玄妙手段将拼斗的余波收束在那个大圆内,只怕这几十号人中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刘屠狗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算上眉心刀痕,简直是八窍流血,瞧着就觉凄惨,然而他的脊梁始终挺得笔直,周身气息也在疯狂攀升,尤其背上屠灭刀光芒渐盛,流光溢彩、刀气纵横。
许多收束不住的小股琐碎刀气四处乱窜,犁地翻土、摧花折叶,在廊柱和树干上刻下深深刀痕,最远的一道刀气径直飞上花厅房檐,将一片青瓦切成两半,靠外的半截自房檐上颓然坠落。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半截青瓦彷佛轻如鸿毛,以一种极为舒缓的速度下落,缓缓飘到二楼,连同许多被刀气击得漫天飞舞的花瓣草叶一起,突然就悬空静止、纹丝不动,构成了一幅极为玄奇惊悚的画卷。
在这万物皆静的画卷之中,有一个人突兀地动了。
孙道林一头花白头发不知何时已尽数转白,不是长者老人那种常见的雪白,而是干枯晦暗显得有些发黄的惨白,他脸上爬满仿佛一眨眼就出现的深深沟壑,整个人简直老了几十岁。
他按住刘屠狗肩头的左手不动,右手攥拳,击向刘屠狗眉心。
孙道林的拳头却似少年人般光滑洁白,五指因为血气充盈而格外红润,透着一股奇异的美感。
这一拳平平无奇,甚至是缓慢无比,且越靠近刘屠狗眉心就越发吃力,犹如推山。
只是这样慢如龟爬的滑稽一拳,却没人敢小觑半分,因为那缓慢的拳头竟然带起了骇人的灼热罡风,将在罡风中仍旧纹丝不动的漫天花瓣草叶尽数引燃。
后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