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斗来的,也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想着,走入看时,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见了,便不在意,及至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于是款步行来,刚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旧日在都相识。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雨村忙亦笑问“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甚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这样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慢饮,叙些别后之事。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实非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不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了。”雨村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能逐细考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发生疏难认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索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索了?”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路北,东是宁国府,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像个衰败之家!”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似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听说也纳罕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两宅,是最教子有方的。”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长子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馀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做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敢来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