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天空在楼宇的间隙中匆匆露了一面,转瞬即逝。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她看到了低空的一片云,只留给她一条长尾巴和飞奔的后腿,像奔跑中的狐狸。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空,丝毫不见阳光,只有灰色的云,密密地把天空铺了一层又一层。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拆洗被褥时的老棉被来。
剩下的时间里,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外面,总盼着还能看到远处天边的那一丝晴朗,哪怕一眼也好。
可惜一直到公交车到站,她也没能如愿。老天爷很吝啬,把阳光关进了自己的院子,一丝儿也不愿意送给别人。
她只好重新进入水泥造就的城市森林中,沿着仿佛总也走不到头的长长街道,朝着名为“家”的地方走去。
家是什么?家在哪里?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可她最喜欢的也是觉得最悲哀的一个答案是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她的家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只有一栋房子。
还不如只有一栋空荡荡的房子,至少可以不必面对不想面对的人。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沿着昏暗的楼梯爬上顶层,五层的高度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挑战,尤其是那楼梯还特别狭窄。据她所知,对面邻居家的老人因为腿脚不便,已经好几年没下楼了。
喘着粗气,掏出钥匙打开吱嘎响的铁门,里头还有一层三合板的木门,却被从里面插上了。
她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门,已经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什么了。
只轻轻地敲了三下,便耐心地等待。一直到十五分钟之后,门才被打开。一个中年油腻男从门里出来,衣服还没有拉好拉链,猥亵地看着她,露出满嘴的黄牙来。
她躲到一边,让那人过去。在那只咸猪手伸过来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打了下去。
“哟,还挺冲!”中年油腻男拉长了调子,这是个老“客户”,尽管知道她和屋里女人不是一类,每次遇到她的时候,也免不了尝试着调戏一番。
她皱着眉头,死盯着那个恶心的男人,眼睛里的蔑视和恨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中年油腻男骂骂咧咧地下楼了。
她立刻进了屋子,把里外两扇门都反锁了起来。主卧的门开着,她的继母一边系着睡袍的带子,一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身上、屋子里还弥漫着欢爱后的气息,让人窒息。
“我们的高材生回来了?这回是打算常住啊还是看看你死鬼爹留下的房子啊?”
她不说话,只是进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继母点燃一支烟,倚着门框看她收拾。见她把自己所剩不多的物品全都打包好,眼神闪烁了几下,冲天吐了个烟圈儿,状似不在意地问“还回来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回来做什么呢?即便这屋子是爸爸妈妈留下来的又有什么用?被继母这么折腾之后,她一步都不想再踏进这间房子了。
继母却没有白得一套房子的喜悦,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被自己带大的女孩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个人其实处的并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邻居们一直以为俩人是亲母女。
继母从鼻孔里喷出一声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能怎么办?”
是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呢?是不是也有他的可怜之处?
即便是学了七年的哲学,她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继母把烟头在墙上摁熄“真不回来了?”
她点头“我留京了,在一个中学里当老师,有正式的户口。”
“北京的房子贵。”
“反正也买不起,不差这几万块了。”
“有住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