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在建康城门关闭前半个时辰,三两罩着黑色雨布的大车来到城门口。
负责押运货物的人显然已经和守城的官兵成了熟识,到了城门下十分熟络地从货车上下来寒暄。
“刘掌柜,这回进的都是些什么稀罕宝贝呀?”城门校尉热络地上前。
“哪里称得上宝贝呀,和从前一样,都是一些寻常的摆件儿。”被称作刘掌柜的人笑呵呵地向城门校尉拱手,宽大的衣袖下虚掩着两个银锭。
刘掌柜将手推向城门校尉,后者一边欣然收下,一边说着“刘掌柜每次都这么客气,倒叫兄弟们不好意思了。”
“哪里哪里。”刘掌柜将空了的手收回,“是在下该谢诸位长官每次的通融才对。这些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我就说,这成日里有成千上万的过城者,就没有见过比刘掌柜更通情达理的人。”
“校尉过誉了。”刘掌柜道“咱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全赖长官们的通融才顺利许多。”
谁都喜欢听好话,闻言,城门校尉脸上喜色难掩。
刘掌柜又道“校尉和诸位长官都繁忙,便快些派人检验货物吧,在下就不在此多做打搅了。”
“好说,好说。”城门校尉随意地挥手,自有守城门的士兵上前“检验”。两个人绕着三两大车走了半圈,随意地上手摸了摸。连遮雨布都未掀开,这次检验就算结束了。
“那校尉和各位兄弟,咱们下回见。”刘掌柜一边拱手,一边走向押货的大车。在一众城门官兵的寒暄声中,利落地上了车。
待三两货车走远之后,一群守城的士兵全部围到方才接下银子的城门校尉身边。
校尉将其中一锭银子丢向其中一人,道“拿去给弟兄们分了。”
众人见这一锭银子绝不会低于十两,瞬间了乐开了花,都急着赶紧关门换防,好去将自己那一份拿回来。就算是剩下的八个人均摊一半,一个人也能得一两多呢。
不愧是开琉璃铺子的掌柜,这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指缝儿里稍微露出来点儿,都够普通人家嚼用数月的。
“这刘掌柜可真是大方。”其中一人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是啊,大方的很那。”又一人附和道“只是不知道,咱们这样的好日子还能有多久。”
“去去去,大好的日子,说什么丧气话呢。”他身旁的人下意识地说道。但是反应过来之后,众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建康城中尚在襁褓的小儿都知道,这座皇都,马上就要易主了。建康百姓头顶的天,改换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
半个时辰之后,城门关闭,建康城进入夜阑。
不论城外敌军打到了何处、城中百姓如何人心惶惶,这座皇都中有一个角落,永远只有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来到这里的人只为了欢乐,短促而极致的快意。即使明早出了门便听闻大齐已经变作前朝,也不妨碍他们酣畅淋漓地度过今夜。
这里既是安乐乡也是销金窟,这里便是建康城一连三条大街的红粉巷。
任何领域皆有龙头,红粉生意亦是如此。十年前倾城阁和玉骨阁在这里平分秋色,六年前玉骨阁败落,倾城阁一家独大。五年前拱月楼异军突起,接替玉骨阁成为和倾城阁同等地位的存在。
然后又过了一年,倾城阁逐渐式微。拱月楼成为建康城红粉巷的地头蛇,已经三年有余。
倾城阁一家独大的时候,独揽红粉巷数十家楼阁全部进项的八成。如今轮到了拱月楼,怕是要占到九成。剩下那一成,则被行内人笑称为拱月楼的当家人发放给众人的工钱。换言之,建康城三条大街的红粉生意人,都在替拱月楼背后的当家人劳作。
拱月楼在建康红粉巷独领风骚之后,它的当家人并没有急着招兵买马更进一步垄断这一行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