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常信手中的旗杆晃了晃,连带着那红黄相接的旗面在烈日下舞动色彩。
一时之间闪了众人的眼睛,竟看不清楚这战场上的局势了。
袁常信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士如今竟不肯听令自己,看着原本搏杀正酣的局势陡然平息,看着数万山匪和数万百姓站在定州军的身后,看着陆归堂此时此刻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疯了,你们真的都疯了!”
袁常信扬了旗杆猛地一挥,正击打在那旗牌官的额头上,旗杆精铁铸就,霎时间鲜血炸开,那旗牌官登时毙命。
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死在了袁常信手下,原本跪地的将士们“腾”的起了身,人人心中皆生了恐慌,亦为那旗牌官鸣不平。
“将军,您怎么可以肆意杀戮!”
杀得还是自己手下的将士!
袁常信抬眼看说话这人,冷笑一声,“杀戮?诸位别忘了,今日杀戮最多的是你们自己!我是将军,杀一个不听号令的旗牌官又怎么了,是他有违军令!不止他,你们,你们都有违军令!”
眼见着袁常信手中的旗杆还未落下来,旗面就停在了半空之中。
将士们俱是一惊,再定睛去看时,却发现袁常信心口处透出来一柄长剑,而他身后执剑那人……咸王殿下。
袁常信满脸难以置信,怔怔的回头去看陆归堂,却正对上男子的懒笑。
那笑意去千军万马之中,生了凛然与洒脱。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袁将军,既然是自己失了军心,就不要怪将士们有违军令了。”
话音落下,长剑被猛地抽出,鲜血散开。
袁常信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样的
咸王的武功,没废!
陆归堂收了剑面向众人,彼时定州城门之下,定州军近五万,汴梁军近五万,山匪一万有余,百姓一万有余。
十几万人聚在一处,没有杀戮,只有出奇的平静。
陆归堂强提了一口内力,将声音散至四面八荒,确保袁常信手下的将士们能够听清楚“诸将,如今袁常信已死,本王知道诸将随军定州是军令在身不可违,但朝堂昏聩,既无明主,何谈军令。本王今日在此允诺,若诸将肯追随本王,本王定当竭尽全力,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时之间山呼海啸,数万将士齐赞陆归堂英明,那俯首称臣的人不是多半,而是全部!
至此为止,定州城外持续了半月之久的战乱彻底平息,说来可笑,袁常信带人在城门外叫嚣了半月有余,最后磨灭竟然是自己麾下的将士的军心。
这一日是大贞顺昌二十四年六月二十九,定州城历危而未损,安然若前时,史称林钟之变。
《吕氏春秋·音律》“林钟之月,草木盛满,阴将始刑。”高诱注“林钟,六月。”
汉班固《白虎通·五行》“六月谓之林钟何?林者,众也。万物成熟,种类众多。”
——
夜深沉,定州军营,中军大帐之中。
陆归堂褪了战甲,只一身常服端坐蒲团之上,身后,商故渊正用内力为其疗伤。
直到商故渊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浸满了汗水,陆归堂猛地干咳两声。
商故渊连忙收了手,奔至桌前为他倒一杯茶水递过来,看着眼前男子苍白的脸色,商故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得亏殿下那几下下手不重,要不然顾小姐非扒了我的皮。”
陆归堂揉了揉心口,听见商故渊提起顾谨,嘴角便抿上一丝笑意,或因疼痛,笑意微微带苦“饶是下手不重,却还是险些断了心脉,我还真是学艺不精,这若是换做冷山,定然能将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是放不下世事,若不到最后一刻,谁不愿意多活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