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谕是能拖就拖。何况,淮王爷和暗鬼都在不动声色地压制此事。只因襄王府暗卫一直护在顺天府周遭,他们对死人或记录打不成主意,只能将目光瞄准活人,因而,在此调查的三法司大小官儿,基本都被暗中打点过,他们不发力不作为不出声,变相拖延时间,致案情一直毫无进展。
不过,一心戴罪立功的佘斯况来了。在廉衡狸叔的暗中拨引下,以刀疤脸身上绘制的图案为中心,将剩余十四张墨线如蚓、毫无章法和标识的图纸迅速拼合在一起——一张以帝京为中心、辐射而绘的十二州府——永夜盟主要活动的燕云十二州府——对帝京形成合围之势的十二州府,跃然眼前,此外还有“永夜盟”三个字眼。四座望图惊怔,毕竟这三个字的二十六笔画原本是完全拆开的一些点点画画,当真拼凑一起,其效应还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瞧他们一无所知地拿了什么人的银子来此充当摆设。
永夜盟何帮何派,不详,但有些背景的人或多或少对其知道一些,且其灭明之意灭明口号犹如司马昭之心,因而这是一股四处活跃的“反动势力”毋庸置疑。可怪就怪在,相对于剿段锄袁、抗倭驱鞑,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提及此派系,包括明皇也是只字不提。
这就耐人寻味了。
佘斯况对着案桌上的燕云图绘,一阵发愣发寒。显然,佘大人将十五张纸片儿拼凑完整后的第一反应,不是他何其聪明,而是廉衡或说襄王府何其阴毒。若猜测没错,自康王府事发至今,一连串的事皆由人刻意营造,尔后一步步因事制宜。
廉衡最初就挑中他,是笃定他求生之下急不暇择,必会替明皇捅破这层窗户纸。可这层窗户纸背后是谋逆啊,牵涉的必然是亲王郡君,捅不好就会将他自己也捅进去。
佘斯况矢口冷笑。
难怪廉衡肯救他,原来比之大鱼他当真虾蟹之轻,然即便虾蟹,他又有作饵钓大鱼之用途。幸运了鱼上钩时饵先跑,他还能活条命。不幸了,饵死鱼上钩,一石二鸟锄奸正好。高啊,实在是高。想起少年日前,信尾额外添的几句不伦不类的“以资鼓励”打油诗——魑魅魍魉无所惧,水落石出才能活。襄王不让谁人死,谁人想死死不了——他更是苦笑绵绵。
可他佘斯况不傻,这铡刀之外留只猛虎供他对付,他岂肯乖乖羊入虎口?!
他自然不傻,但廉衡更不傻。
就在旁人失惊之下攒首聚议,商量如何处理是否上报时,悄声匿在房梁上的施步正,望单手撑在案前、扶额焦思的佘斯况的官袖里,巧捷万端扔了团小纸球进去。
小纸团滑入袖口那刻,佘斯况猛闪了下肘腕,忙抬手捏住袖口缩回怀前,四望警戒,尔后抬眸四搜,寻见嘿嘿嘿的大汉后不由恶狠狠瞪他眼。见无人注意,方小心翼翼探入袖子里捏住小纸团一寸寸退出,手底慢腾腾展开纸条,坐姿周正佯装垂目苦思,却仔细瞟着手底纸条上内容。只见他眼皮一抬,短短三行字犹如扎刀,令他太阳穴青筋遽然如蚓。他拍案而起双目霎红,骨节捏得嘎嘣作响。将团聚一侧的胡惟仁等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人群不知所以望着佘斯况。
佘斯矿顾自低吼一声“谁人愿同我进宫面圣?”
自然无一人敢触霉头。
佘斯况“你们不去,我去。”
胡惟仁见势插话“佘大人太心急了吧?这绘图真假尚未核实,你就急欲面圣,恐有不妥。”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佘斯况激昂悲壮,一瞬显得伟岸高尚。他环视所有,再道,“近百具尸身掩护的秘密,我不信有假。倘若有假,只能说我佘斯况时运不济天命有归。”言毕,他揣好案桌上十五张图纸,吩咐下属将另外的备份图收好,等他回来。
“佘大人?”犹自为永夜盟三字惊在原地的胡惟仁,再度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