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赵自培盼这种改革的急先锋盼太久了,他不想廉衡被相里为甫的几句苛责浇凉水缚手脚。遂想了想忍了忍,几番挣扎方大着胆子道“相爷句句鞭辟,分析的也都是老成谋国之论,臣等一并受教。但驸马爷近日举动也不系全为冲动,不能全盘否认,都说‘少年当有拏云志’……”
相里为甫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赵自培,赵自培滔滔后半段便被活活掐死。相爷见其识相闭了嘴,又转向周远图,见其抿紧老唇无说话苗头,这才又望回少年。
廉衡微微抬头,与其对视一眼,又缓缓低眸。
相里为甫冷沉沉再道“如果仅仅因为自己读书多,就觉得对一切都了解通透,又岂非不是另一种不成熟表现。”
少年颔首低答“晚学有愧。”
“你父亲在世时,特别喜欢唐朝诗人李翱的一首问道诗。”他忽然顿了顿,将正要脱口的诗咽回肚内,反问,“你既翻遍了他读过的所有书目,自然知道这首诗了。”
廉衡微微哽凝,不慌不忙低念出其中两句“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赵自培周远图再次因相爷熟识廉衡乃父而怔在原地,更因这“在世”二字心底敲锤。显然,廉家堂那位瞽目树皮的老人并非少年生父。但其生父是谁,他们何敢多问。直觉告诉他俩,这个人,必曾是煊赫一时的大人物。少年将此事藏得密不透风几无人知,自然有深层原因,岂是他们能好奇探究的。
相里为甫掠眼心底正自盘算的二人,望着少年终放缓些语气“你既明白‘云在青天水在瓶’,就当知道,水在天为云,在瓶则为水,要能认清本心把握现量,才能让各人各自在。何为忠臣?何为奸臣?在陛下眼里,不管是云是水,都是忠臣没有奸臣,只是诸臣所做的事情不同而已。”相爷顿了顿,不冷不热补充道,“老夫这话,你可听懂了?”
廉衡颔首默应。
相里为甫瞧他傲焰尽收,紧绷绷脸色也就一松在松,语气也就更加和缓了。
“你今夜,是想问老夫,关于敖党甚至是马党,及其一众党羽,该如何正确对待和处理,可是?”
“是。”少年再度颔首。
“北周开国者宇文泰和有诸葛亮才名的苏绰,相传曾有过一番彻夜密谈,谈话内容可曾看过?”
“襄王殿下的书房卷帙浩繁,野史正论纳藏丰富,有幸看过一些,主要论的治国之道。”
“其中有一段是关于‘用贪’‘反贪’的对话,可还记得?”
廉衡忖度片刻项目,答“记得。”
二人对话令周远图赵自培懵在原地,显然二人只知宇文泰、苏绰其人,却对该段密谈闻所未闻,遂都屏息举耳,意欲听教。
相里为甫道“宇文泰问‘国何以立?’”
廉衡“苏绰答‘具官。’”
相里为甫“如何具官?”
廉衡“用贪,弃贪。”
“贪官何以用?”
“为君者,以臣工之忠为大。臣忠则君安,君安则国安。然无利则臣不忠,官多财寡,奈何?”
“奈何?”
“予其权,以权谋利,官必喜。”
“官得其利,寡人何所得?”
“官之利,乃君权所授,权之所在,利之所在也,是以官必忠。天下汹汹,觊觎皇位者不知凡几,臣工佐命而治,江山万世可期。”
“贪官既用,又罢弃之,何故?”
“贪官必用,又必弃之,此乃权术之密奥也。天下无不贪之官,贪墨何所惧?所惧者不忠也。凡不忠者,异己者,以肃贪之名弃之,则内可安枕,外得民心,何乐而不为?此其一。其二,官有贪渎,君必知之,君既知,则官必恐,恐则愈忠,是以弃罢贪墨,乃驭官之术也。不用贪官,何以弃贪官?是以必用又必弃之也。倘或国中之官皆清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