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乾要拨开大雾了?若他真是来投靠朝廷的,那么,作为最了解他们的敌人——这位雄霸海域数十年的头号匪首,海中猫腻还有何是他不知的?若他真要弃恶扬善,那么,聚源钱庄及齐府必是首杀,与沿海大贾通力合作的丰四海则是次杀……
马万群浑身冰凉。
丰四海完全凉透。
这些纵横官场几十年的风云人物,什么大阵大仗没见过,今日竟遭此龙门阵,还毫无抵抗之力。
马万群何等聪明,事到如今自然看出,廉衡要拖垮他是真,目的在海更是真!一瞬他精明过来,敢情自康王府案起,不管是摆尸案、私矿案还是劫杀富商案,及至如今的梁道乾,所有硝烟都围绕着“白银”而弥漫!
他怎么没想到呢?他怎能堪不破?大海拦住了平民百姓下海攫银,与此同时让他们海运私贸蓬勃发展白银滚滚。白银之患不破,宝钞之政难革,廉衡那般在意银钞,怎肯放任沿海白银自流而不打击?
马万群如被釜底抽薪,彻底被榨干殆尽。他甚至能想象,此时此刻在太子心里,他同聚源钱庄、同那背后之王已然狼狈为奸系出一窝了!而对此误会他竟还难以自辩。要如何狡辩呢?他力压沿海富商被劫之事、隐瞒府邸家仆被绑往大红山铜矿一事……桩桩件件他尽数隐瞒了东宫,而今却被人桩桩件件抬出了明面。他在东宫多年培植出的信任荡然无存,他在东宫已毫无立足之地。
邝玉的出现即是这份猜测的最好证据。
他胸中茫茫,一瞬两耳发鸣,虽未昏厥,犹似昏死。
黄奇奔下堂和周远图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之后梁道乾天南地北详说了什么他亦不知,只见其人嘴巴一张一合,无数张嘴巴随之一张一合。
长久之后,待他魂魄归位时,只闻梁道乾震耳欲聋道“草民希望面见圣上。”其言一出,偌大厅堂再归宁静。
聚源钱庄被端了出来,海运司、丰四海被拉下了海,背后那位不臣之王再度被曝晒……该说的都已说尽,他还要面圣干么?马万群疯狂猜测难道廉衡真要借此人彻底搬倒他不成?
作壁上观一天半的明镜司司监谭宓,由头到尾一副淡定从容之态,至此才突然受惊。但他依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心里同样在飞速盘算他们还要干么?
谭宓憎恨汪忠贤。而汪忠贤背景极硬产业又颇广,除之前和蔺妃合开的春林班、以及秦淮河畔无数歌舞坊司,就是禁海之下畸生畸长的朝贡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了。正因如此,谭宓才会悄无声息地襄助廉衡推出梁道乾,有意无意夸大那位隐藏在背后的鬼太郎带给王的威胁,从而加剧王的愤怒,促使明皇下定决心破私矿破海禁,以此来弱化汪忠贤及其背后人物的势力。若非他夹带私心,廉衡能否顺利推出梁道乾还是两说,更别提将其人推到都察院大堂直接击垮丰四海及其工部和聚源钱庄及齐府。
从中可见,汪忠贤与那背后鬼太郎有千丝万缕之联系,谭宓是早就知道了的,然他瞒而不报,一是碍于时机未到难以陈说与王,二是那背后之王与东宫、襄王府最终鹿死谁手,尚难料断,他没必要开罪未来的王。
但他不动,不代表不支持看着廉衡动!总的来说,这个难以琢磨的人与廉衡目前方向大致一致!
梁道乾面圣之求匪夷所思。人群再次望向相里为甫,相爷则望向谭宓,见谭宓毫无表情相爷只好收回视线,顿了顿才道“拟疏,请旨。”
时近黄昏,奏疏连带今日案供一并呈送入宫。
关于梁道乾要求面见自己一事,明皇同样大感意外,但其人既有此求必有缘由,将其草草下狱却无意思,王倒也很想先会一会这位雄霸海域、统领八万兵马的朝廷头号大匪!拭目以待他还要掀什么大风大浪?
请求被允准了。
传旨太监快马扬鞭赶在天黑之前前来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