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团团而转,只听琉璃瓦吱呀吱呀、咔哒咔哒,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四个人走了许久,终于分别站定天王殿的一角。那飞檐高翘,兽脊极滑,四人却纹丝不动,一任袍袖飘扬,殿下众人,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得片刻,冷画山双臂展开,五指轻拢,如弄琴拨弦;柳沉沧姿势怪异,指尖却隐隐有团团黑光;尹笑仇端掌前沉,左臂微屈,氤氲青气,乃袭明神掌中的“枯木逢春”;慕容海铁拳拧动,臂骨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之声。
在场之人,无不识得这些姿势。鲁群鸿惊叹道“碎玉落凰手,断铸屠龙功,袭明神掌,撕风鹰爪功。万万没想到,还能在唐刀大会之外再得一见。”
忽然,柳沉沧露出微笑,全身一鼓,空中数声嗤嗤轻响。尹笑仇和慕容海身坚如铁,岿然不动。冷画山则手如白鸟翻飞,轻轻揽过,掌心躺了数十枚银翎针。
“好。”
便这一个“好”字,在下面的众人,立时便惊呼了起来。只能看见四个人影混战一团,四色交辉,在阵阵香火中,有如佛光普照。耳边依稀风雷阵阵,阴雨绵绵,眼前凌乱,时而赤霞铺盖,时而银光流烁,兼以金石撞玉柱、惊雷霹雳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下面众人只是目瞪口呆,并无一人喝彩。大家本以为,这天下最顶级的四位高手激战,必然有数不尽的精妙招数、雄奇内力,当可大饱眼福。然而,众人却只见一团团的人影相撞,什么都看不清,甚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只不过像是几块云朵在交织纵横,是平时见惯了的自然景象。虽然知道是由于自己眼里有限,可毕竟索然无味。
断楼看见完颜翎也有些失望,轻笑道“不好看,是吗?”完颜翎点点头道“嗯,没什么意思。”断楼叹口气“是啊,可说到底,所谓武功,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意思,有意思啊!”众人正呆滞无言之时,却听到后面一声癫狂的叫好声,齐刷刷回头,见阮高士袒胸露背,目光狂热,怀中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具箜篌,均是怔道“他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这又是在做什么?”
阮高士笑了两声,道“你们这帮人,有眼无珠,识不得这尘霜血和银翎针暗器的妙处!”说着,将手一拂,自箜篌弦中流出一泻秋风,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抬头看那四人,竟觉似乎和这弦声相合。阮高士状若酒醉,一边拂弦,一边放声大唱。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他唱的是李商隐的《李凭箜篌引》,众人只听银壶斟酒,那四个人影似乎顿了一下,嵩山坳,行云如滞,泉声幽凝。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铮铮一颤,啸声里,掌声呜咽,指尖飒飒。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电光火石,交错相会,半空中鹰唳鹤鸣。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赤光银阵,如鲛人泣泪,血滴寒玉,烟消云散。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尹笑仇一声暴喝,和慕容海同时跃起,片瓦席卷,那天王殿似乎都颤了一下。众人这下都看得清楚,终于爆出惊天地一声喝彩!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冷画山和柳沉沧,短暂地双掌相交,冷如冰,滚似血,浊如尘,清似水,重如山,轻似梦。断楼和完颜翎听得出了神,看得入了痴。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这最后一句,分明是收尾的轻音,阮高士却越唱越响,越弹越狂。便是断楼如此定力,也忍不住心旌摇动。忽然,“铮”的一声,箜篌弦断。尹笑仇大叫一声,退到一边,臂上滴滴鲜血。赤霞散去,柳沉沧和慕容海也跪倒在地。
冷画山惊道“尹前辈!”尹笑仇摇摇头,喝道“不碍事!”突然伸手抓起一片碎瓦,向着左肩狠狠一砍。登时,一条胳膊掉了下来,众人无不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