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儿子。刹那间,如置身梦中幻里。他看着星儿,虽然才只有五岁,可是那鼻梁、那眉骨,像极了自己,而那一双眼睛,又真的像极了凝烟。
“孩子……”兀术不由自主地,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向着星儿伸出手。星儿却抓着高舞的手,躲在她的身后,有些害怕地看着兀术。兀术抬起头来,颤抖着问高舞“他……他……”高舞道“他叫孛迭,是凝烟妹妹给取的名字,你知道的吧?”
孛迭,在女真语中,是夜空中星星的意思。完颜翎悟道“怪不得,你给孩子取名星儿。”莫寻梅和羊裘也想了起来,这个名字,似乎高舞曾经对他们说过。
兀术一下子跳了起来,拍着手大笑道“是的!没错!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他像一头大熊一样,猛地将星儿拉过来,急切道“儿子,快叫爹,我是你爹啊!”
星儿看着兀术,过了许久,终于怯生生地叫了一句“爹!”
兀术将星儿紧紧抱在了怀里,答应一声“哎!乖星儿,好星儿,亲亲星儿……”他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周围的人都默默地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当他在朝堂上独自面对昔日兄弟亲人的陷害时,他没有流泪;当他麾下的十万儿郎被岳飞一荡而空、马革裹尸时,他没有流泪;当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兄弟安然无恙地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流泪。可是,当星儿轻轻地喊他爹的时候,他情难自已,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星儿小声道“爹,你身上好呛啊。”
兀术连忙将星儿松开,用满是黑灰的手蹭了蹭孩子娇嫩的脸颊“好星儿,爹这就带你回家,回家有青草、有野花,一点都不呛。”看着星儿似懂非懂的眼神,兀术闭上眼睛,重新将星儿拥入怀中,喃喃道“爹再也不打仗了,再也不打仗了。”
对于他现在来说,什么军政大权,什么血海深仇,都远远不如眼前的一个儿子来得可贵。断楼默默地看着兀术,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萧乘川的影子,怅然叹了口气。
岳飞手中的枪尖缓缓落下,道“你走吧。”
众军大惊,牛皋激动道“大哥,不能放走他啊!杀了他,给矛子,给那么多死难的兄弟报仇啊。”岳飞黯然道“我们为了给自己的父老乡亲报仇,却要让别人父子阴阳相隔,骨肉分离吗?”士卒中有不少是被金人杀了父母的,听了岳飞的话,又悲愤,又难过。
张宪跟随岳飞多年,深知他的性子,但仍忍不住道“可是大哥,你如果杀了兀术,那可是大功一件,咱们回京之后……”岳飞摇摇头,叹道“违令出征,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抵不过‘抗旨’两个字。”
忽然,远处传来疾疾的马蹄声。众人抬头,见四个身穿白衣素袍的女子匆匆赶来。她们脸上仍戴着人皮面具,可被汗水浸泡,都掉下来了一角。从那面具后露出的娇嫩的皮肤上,断楼、完颜翎不难看出,她们就是当年高舞身边的四名侍女。
她们驱马赶到岳飞身边,从马鞍上滚了下来,伏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岳飞见她们身上伤痕累累,便招呼军医为她们治伤。高舞问道“怎么样了?”
夏风满脸愧疚,哽咽道“主人,岳元帅,第十二道金牌……没能拦住……”年纪最小的尔月则一下子哭了起来“他们派了好多高手,兄弟们都死光了,金牌已经到军营了。”
萧瑟秋风吹起,吹冷了每一个宋军将士的血。岳飞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岳云看着父亲的身子一晃,担心道“父亲,您……”岳飞摇摇头,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挥挥手,疲惫道“撤军吧。”
众军默然,过了许久,张宪终于咬牙答应道“是!”回过头来,红着眼睛道“前军听令,撤军回京。”张宪乃前军统帅,士卒素来爱戴,一向都是令出如山、令行如雷,从没有过半点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