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已经很久不记得上一次为自己伤心痛哭是什么时候了,来客栈这些年,她基本都是为了别人的故事掉眼泪,无论真假。
可是她现在就趴在巫祺的肩头大哭特哭。假皮掉落之后,她没有再欲盖弥彰去加一张新的,而是如同她做过无数次那样,转身就逃。
直到巫祺送完吃食,然后来敲开她的门。
巫祺还是一个小姑娘,其实她也不知道璇玑身上发生过什么离奇又痛苦的事情,足以让一个妙龄姑娘失去本该明媚动人的脸。
璇玑没有脸,只是那团缓缓涌动的浅灰色雾体,此时正滴落一大颗一大颗金豆豆。那画面其实很诡异,但是大家已经相处了大半年,其实巫祺已经习惯了。
像习惯徵羽偶尔无意间会拿骷髅手骨递东西给她,习惯老僧会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蹿出一阵风,习惯烟火边忙着炒菜边把头旋转180°面无表情地问她想吃什么。
她很习惯璇玑表情比较夸张的时候,那张假皮摇摇欲坠,从缝隙里可以看到浅灰色烟雾缓缓涌动。
“璇玑姐,有什么伤心事不如说出来吧……”巫祺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的头。她其实不习惯被别人拥抱,她也没怎么抱过别人,但她隐隐记得自己也曾被这样拥抱过——很安心。
所以她也做出了这个拥抱姿势。
璇玑的哭泣有一瞬间凝滞,然后记忆开始翻江倒海,从被拼命封锁起来的脑海深处挣扎着,如同哪吒,顶着她施加的封印压力,叫嚣着给她的魂体锋锐的一枪。
七百年前的璇玑不叫璇玑,不是爱网上冲浪、无情的爱豆数据女工,不是想哭就放肆哭、想笑就大声笑的姑娘,也不是重视提高业务能力、一心追求五星好评的客栈前台。
她出生在一个商人家,是父母的长女,叫做武湘。
家里不算太有钱,但是娇养一个女儿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她的童年活得还挺开心的。
当她四岁的时候,娘亲李氏生了个大胖小子,全家都很高兴,觉得武家的基业终于后继有人了。
武湘也很开心,襁褓中的弟弟生得粉嫩白净,总是撒娇要抱,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极了。
百日宴时,爹爹武正还开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以示庆祝,那可是前朝遗品,到他手里藏在地窖里藏了十年也舍不得喝。
武湘很好奇,偷偷舔了一口,就满脸通红地只知道数眼前脑门附近的星星了。
后来她清醒之后,让还在休养的李氏戳着小脑袋瓜训斥了很久,撒娇好一阵才躲过一劫。
然后她憋不住好奇,问“娘亲,湘儿出生那时,爹爹也开过酒吗?”
“傻闺女,”李氏看着她这副娇憨相,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儿子出生开酒,女儿出生得埋酒才是。”
于是武湘就懵着脑袋让李氏转向院子里那棵杏花树,“看那树,湘儿出生那年,爹娘在树下埋了一坛女儿红,待到湘儿嫁了如意郎君,便给湘儿开了。”
小小的武湘还不懂梨花白和女儿红价值差多少,但是她觉得自己同弟弟有差不多的待遇。所以她兴奋地点点头,时常看着那棵树傻笑出神。
其实武湘哪里知道嫁郎君不难,如意才是最难的呢?
弟弟起名叫武立,取顶天立地之意。毕竟武正也并非读书人,腹中没有多少墨水,起名也就看得过去就好。当初也是白手起家才挣下些家底,才供得起这姐弟读书成人。
武立七岁时,日日须得去离家两条街的私塾读书写字。这时武湘十一岁,将常用的字认全了,也开始学诗文。但武湘毕竟是姑娘家,不好抛头露面,故是请了夫子到家里教书的。
虽然还未到豆蔻年华,武湘却出落得十分水灵了。她其实不像武家的女儿,眉眼间虽然还稚嫩,但是确实不像爹那般平庸,也不像娘那样小家碧玉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