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了废除妃制的诏书,众仙便没再提过与狐族和亲一事,但天后红颜祸水惑乱君主一事却也满天界传开。
她爹仍没好起来,籽渊便被调去掌太巳仙人的职,调兵遣将好不威风。
邝露日头仍是与润玉同去上朝,但除此之外却无私下里见过润玉。璇玑宫下了令,除了天帝本人其他人等一率不许进出,包括天后。
这些日来,润玉道是要与狐族使者有要事相商,一下朝便去给那四公主安排的栖梧宫处,一待便是整日。开头她仍会在露雨盈宫候着,处理天宫内务,又吩咐好膳食,想着指不定某日他便来了。
一晃半年已过,他却从未来过。后来她亦不等了,一下朝,便牵了魇兽去太巳仙府。
偶尔有日听得路过的小仙娥八卦,道天帝陛下不知从何寻来了许多昙花种子,在栖梧宫中栽满了昙花,又在宫门挂了彩虹桥。
她恍恍惚惚想起,从前璇玑宫里亦是植满了昙花,但自她回来后便没再见过。
天帝在九宵云殿为四公主设宴,天后自然要同去。
席间,四公主娇俏地捧杯,与天帝道,代狐族敬愿与天家世代交好,润玉看着十分受用,笑如弦月一弯般俊朗,与她同饮。
自他记忆恢复后,同他一道上朝,她没再见他笑过,待她亦一如从前万年里习以为常的温淡。此夜看着这四公主,却是这般开怀。
众神有目共睹,便是坐在他旁侧的天后娘娘,亦未哄得天帝这般高兴过。
她大概应当替他感到高兴。她最怕莫过于他孤枕万年茕茕一身,若有人能弥补他从前求而不得的孤苦,或许亦是美事一桩。她从来,不过也是希望他能美满和乐。
若不曾得,何惧失。许是他亦曾待她温柔,她嘴里今才如黄连般苦。
她将九转回魂金丹交给了姨娘们,她们亦给太巳仙人服下,但她爹的情形仍是不见好。仙医亦来看过好些遍,却是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所幸他病情亦无甚加重,就此耗着。六个姨娘依旧悉心照顾着他,邝露日日亦来陪他下棋。
想来,能起死回生的仙丹亦不是万能的,既治不好她爹,亦治不得她的情殇。她心头错错落落,交织参杂各种担忧与悲哀。
时光如这般一眨眼过去数月,与他一同上朝,似乎渐渐成了她最后的倔强。其实她亦不是没有想过就此作罢,但他却又每日清早来宫里等着她。
有日下朝,她回太巳仙府时,偶然听得小仙娥们在无人的墙角,议论天帝昨夜留宿栖梧宫,若非天帝废除妃制,天宫怕是经已有位新的天妃,天后娘娘已是盛宠不再了。
天后失宠,这段时日以来人尽皆知。
若是放在从前,他能心愿得偿,她亦能压下满腔情愫与悲苦为他展颜。甚至,他上次要成婚之时,是她亲手操持妥帖的宴礼。无那华胥一枕的凡尘劫,或从未得过他执手相随,她亦无妨成这莺莺燕燕其中一抹,解他苦慰他愁。
时至今日,落空枕,遽醒梦,余温彻凉,却叫她何去何从。
邝露定定站在转角听着想着,连润玉何时站到她身后都全然不知。到她发现,正要施礼,他却忽而扣紧十指带她前去,几个小仙娥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嚯地跪倒伏地。
“想来,天界的规矩是该好好整治!是谁给尔等这般大的胆子,在背后嚼本座的天后舌根!”听得一贯温和沉稳的天帝冷怒的语气,众仙娥颤颤巍巍伏倒在地甚至不敢开声求饶。润玉唤来天兵,将一众仙娥贬下凡尘。
这些日来,她以为他应当是欢喜的。
但自从宴会之后,上朝时见他日渐越发憔悴。他这般,似是比从前他娘死时并无不及。她看得出他在苦苦压抑,试图将那伤藏起,但从他眉宇间,她能读到潜藏的悲苦。日夜相伴千万载,从前她未见过他笑,但他难过的模样,她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