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巅的别院。
宁白峰看着满眼的残垣断壁,有些唏嘘不已。
院内的灵花异草早已残破不堪,地面上颇有灵气的鹅卵石全都崩成碎末,高大的血珊瑚假山崩毁的只剩基座,凉亭石桌更是只余残骸。
尤其是静室墙壁上的那一道刀痕,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宁白峰站在静室外,透过裂痕,看见薛长卫靠墙而坐,神情呆滞,脸上似有泪痕。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曾经来到这方天下的时候,宁白峰在老乞丐的窝棚里躺了半年,几度想死。
对于此刻薛长卫的心情,宁白峰感同身受。
宁白峰缓缓在裂缝前坐了下来,背对着薛长卫,声音清晰的穿了进去,“趁吴河前辈和佟山儒他们还没回来,我给你讲点我自己的事吧,这些过往经历,我只给一个人讲过,另一个算是旁听,你要是听了不高兴,觉得烦,就当我是自言自语好了。”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既不同意也未反对。
宁白峰将游方杖横在膝前,看着寸思在身边飞舞跳动,轻声说道“我来自一个很偏远的山村,远到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但我依旧很怀念那个地方。我家世代都是村子里的铁匠,帮着各家各户敲打农具,若是不出意外,我也会继承我爹的衣钵,做村子里唯一的铁匠,继续敲打农具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要与人搏命。”
屋内传来一声咳嗽。
回头望去,只见薛长卫放下手中小巧酒壶,剧烈的咳嗽一阵。
宁白峰嗅着飘来的酒香,耸了一下鼻子,回过身继续说道“ 小时候不懂事那会儿,每天只知道在村子里和那些同龄人疯闹玩耍,上山下水采果子打野仗,村子里别的不多,就是果树多,各种各样的果树,漫山遍野都是,但唯独就是种不出粮食,所以从小我们就以果子为食,只有在名为过年的节日里,能喝上一碗米粥,感觉那就是最幸福的时候,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名叫云宁村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我最好的玩伴,有我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隔壁三叔家闺女,有我既讨厌又敬重的老村正,更有那疼我如宝的父母。”
静室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薛长卫走出来,坐到宁白峰身边,将酒壶递到他面前,轻声道“既然那么喜欢那里,为何还要离开?”
宁白峰接过酒壶,狠狠的喝了一口,“为何要离开?如果情非得已,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薛长卫听到这句话,接过酒壶,同样狠狠喝了一大口,似要将这句话里的苦,连酒一起喝下去。
宁白峰呼出一口气,苦涩道“一夕之间,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席卷了整个村子,所有的一切就像画一样,被人撕成粉碎,而唯一活下来的我,却每天躺在地上,只想等死!后来,有个凄苦半生,连自己都吃不饱的老乞丐,为了让我活下去,不得不拼命去乞讨,去找吃的,自己却不舍得吃哪怕一小口。一个比我还小,从小就在乞丐窝里长大的孩子,每天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讲些自认为有趣的事,哪怕一件事都讲了很多遍,依旧乐此不疲,只是为了让我不孤单寂寞,更是不想让我睡去,因为她只知道一睡就永远都不会醒来,甚至有一次,那个孩子好不容易乞讨到一个脏兮兮的馒头,回来时被即将成精
的野狗差点咬断脖子,也要护住那个馒头,只是为了送回来给我填饱肚子。”
宁白峰轻声道“那样两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可怜人,竭尽自己的全力,为了让我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出去讨食的老乞丐很晚都没有回来,我和那个孩子在城外的河里找到了他,打那以后,我就不敢轻易寻死,因为身边还有个曾经为了让我活下去,差点搭上性命的人,我若是死了,他们也就没法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