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醒来时听见了雨声,是安静的,这很奇怪,暴雨中潜伏着某种安详,让他想起了在曾经镇上的日子。
可暴雨到底不同,它纯粹且沉闷,不像在镇子上,雨砸在窗户和空调的合金板,还有路上的一些金属,比如十年前那种枯瘦的自行车、小河边上的盆子,以及走得蹒跚的老人,听起来像一首熟悉多变的交响乐。
他暂时放下了雨声,想看看自己的所处,于是决定让自己从躺下的状态中起来,可这个行为却出现了障碍——在他的意识中,自己已经完成,但是在现实体验上,这个动作并没有发生。
他感到剧烈的疲惫,是思维上难于自洽的不适感。
于是大脑中的意识开始自动为他填补画面,他瞬间离开了那个封闭的处所,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城市中,他试着环顾一圈,发现无处不是耸立的高楼,并且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那些高楼呈现极长的几何块状,通体的玻璃能够极好地反光,在暗光下呈现出晶莹的深蓝色,像是走在无数面上可通天的镜子丛中。
他想在那些高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可是现在雨太大了,似乎在这个意识中,不合理的事情是允许发生的,所以沉重的雨水甚至打歪了光线,就像热量能够使光在空气中扭曲,他在玻璃中的影子歪歪扭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切目的和意义都消失不见,只有大雨在城市里流过。
那个声音在这时撞进他的脑中,可是说声音是不准确的,声音是一种振动通过介质传导再被神经判别,事实上没有那类振动的发生,也没有真的声音,可是苏祁听到了那些话。
那是一个女人发出的,他的意识顿时有了焦点,可总感觉像是躲在墙角偷听一样。
他只听见了一些零碎的词“没有”、“不能够”……
可确实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但这个讨论在梦境之类的模糊意识中本身就没有意义,准确地来说,他接收到的是一个概念——这个概念是“否定”,是他自身的语言补完了这个概念在具象化时产生的空缺。
然后又出现了第二个声音,或者说是第二个概念发出者,苏祁开始想象,这是两个女人,一场隐蔽的对话。新的概念是关于“死亡”、“疑惑”的。
他明知道自己没有听到,可是那种明确的感觉却胜过听到,是利刃分毫不差地斩断目标的精准。
第一个概念传达者又说了一些“多次”、“考虑”,苏祁一下子还不能将这些概念串联出一个意思,他在高楼之间穿梭,想要寻找到对话者,可感觉走到哪里都一模一样。这是一座镜子的迷宫,或者说,是一个牢笼。
就在这时,一个强烈的触动袭到他身上,像是电击一样的麻痹感,从脑部向下延伸他顿时倒地,翻滚着抱紧自己的头。
雨下得越来越大,胶着的雨水抓住光不放,世界的画面像无数次反射的镜子,一层层收缩到苏祁的身上,他看见那些玻璃在一瞬间全部爆裂开来,平地而起的高楼都化作了玻璃的烟花
他嘶喊不出声音,他觉得自己疼得就快要死掉了,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他以为自己要在这里疼死了,可又一个概念传达过来,而这次是一个意指完整的句子,只是声音宏大,像是神谕从天空降临,笼罩住整个世界,在苏祁的听觉中不断冲荡。
“他发现我们了。”
苏祁忽然有一种模糊的直觉,这座城市已经被毁灭。无数玻璃的碎片和雨水在一起,像某种对古老血腥的隐喻,他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头沉沉地抵在地面上,可他似乎看见了那两个女人,她们的地位显然一高一低,高位者就是第一个传达概念的人,苏祁看不清楚她们的容貌,可是能感受到她们极致妖冶的美感,那个高位者的目光平静地落下来,她正在凝视自己,苏祁忽然有要跪拜的冲动,可是他的意识太模糊了,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