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
这话刚问出口,她便后悔莫及。都怪自己昏昏沉沉的,三重天今日风卷狂云,气象万变,而她只顾着怅然失神,竟在那当口忘了御气,一路上也没遇到一个仙僚可以拉她一把。自己只怕是顺风急转而下,待看到天边的雷雨,才察觉不对劲,九重天终日清风和煦,无事怎会打雷?这才暗暗叫苦“完了,原来早已下了九重天,这下不知是要落入冥界还是幻川!”
她一面对自己说,万不可乱了分寸,左掌托于胸前,右手向前轻探,施了一个倾流诀,哪知这法诀关键时刻竟不灵了,她身子还是急急直往下坠,衣裳也被云雨浇得透湿
糟了,周身仙罩抵御不来这狂风,也失效了,这副狼狈的样子怕是要叫人瞧见。
还来不及反应,又是一股狂风卷来,她本就病着,现下被这风力重击,手上的御气之力再也支撑不住,无计可施,只得两指一捏,取下耳坠上的水麟珠,千钧一发间双手结印,只见那水麟珠瞬间异光闪动,化作一片腾腾的氤氲,将她身体托住,缓缓往下沉去……好吧,这样至少不至于粉身碎骨。
至于身下是幽冥百道,幻川妖岭,还是太清苍穹……她太累了,不愿去想,是哪里都好,离开九重天就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这也许是她的梦吧。水麟珠轻轻柔柔的承托消失了,雨水流进她的眼睛里,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满地凋零的海棠花。
这绝对是做梦,九重天终年无雨而百花长盛,从来没有这样萧瑟的景象。
而这等失魂落魄的青年男子,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并未意识到自己之于他的贸然出现。只因他浑身上下充满的矛盾,竟令她颓丧的精神有了顷刻的振奋。
是了,眼前之人,的确有几分像他……
好奇是一种天性,不管是对于林间的小兽,还是九重天上的女仙官。
这男子倚栏席地,左手持鞘,右手持剑,遍身罗绮早已湿透。他的头低着,雨水顺着他一头乌发,披风上的金丝暗线,腰间玉佩的穗,流到地上的残花上。即使闭着眼睛,也掩不住那一脸回天无力的绝望。深锁的剑眉,不知怎得令她想到琉璃玉碎的样子。
他可是幻川的妖么?
“你……”她轻声问道,“是被封印在此?所犯何罪?”
倾盆大雨撞击着地面,她的声音他没听到,仍是闭着眼睛。
她只得收回水麟珠,一手结印,释出仙罩将这雨暂时挡在两人身外。他这才缓缓从地上起身,抬眼,一双眸子玄玉般冰凉,神色勃然。一开口就是让她死。
可是,死是什么意思来着?想来是她六合风物考学得不好,世间轮回中许多概念,一时竟记不起来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死……是什么意思?”
他的疲惫的眼里惊讶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狡黠的灵光。一双冷冽的凤目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诸般计较,只在刹那之间。
他接着便定了定神,双手撑起身子,扶剑而起。自是长身玉立,凛然出尘。
糟了,她想。她的自言自语坏了事。
淡淡打量了她一眼,轻抿嘴角,带着几分醉意道“本王还道仙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看来又错了……仙姑大可放心,我只当没见过你。”
“你……”
离她开口,也不过片刻,在这一瞬之间,他仅凭几个字便识破了她的来处与身份。
六界杂闻录中记载,天江海底,太清与幻川交界处,有一处桃花源,其中便生活着古老的异灵一族,冥气所化,食腐而生,女子皆倾城之资,男子皆聪慧绝顶,莫非他是……
“别猜了,这里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