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门下,停着一驾车辇,车辇后还拖着一台棺椁。姜玲珑盛装打扮立于车前,她穿得是一袭绛红礼装,其上金丝扣织,在阳光下仿如身披金边牡丹,雍容华贵。
她边上有侬语和唐慕枫护着。
午时刚到,城楼上有绳结晃动,只见一草席包裹被徐徐吊起。侬语二话不说,凭他的轻功,瞬时到了楼顶,抽出怀里小刀,斩断绳索,底下唐慕枫已经候着,接了草席就往姜玲珑身边回。两人配合默契,一气呵成,知道姜玲珑蹲下接过那草席由其靠在怀里,楼上卫兵才反应过来,跑去敲了楼钟,大喊有人抢尸。
楼上,蔡长安探出脑袋,让卫军迟些下楼,自个儿在楼上往楼下,企图看个明白。
楼下,姜玲珑解了草席,露出里面穿着湛蓝礼装的尸体。那尸体定是一直拿王宫御膳房里的冰桶泡着,目前尚未腐烂,且透着股细微的寒气,湿软带着异味。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手中一件件拆着这具面目全非尸首的衣服,像拆礼物一般小心翼翼。拆到了亵衣,她纤指一顿。
亵衣是他常穿的那件。
可惜尸首被炸断了双腿,触了躯干和模糊的头颅外,左腿膝盖以下全没了,右腿也少了半截小腿。左臂残缺,右臂也缺了下边一半,她接着去解,这褴褛的衣物中还藏着身侧大面积的炸伤,皮开肉绽,这般模样,一看就死状惨烈。
她一直提着气,边上侬语和唐慕枫不忍靠近,同时在她周围护着,抵着楼上正在集结的卫军。
原本该是放入棺椁,回去再验,可真的人在手上,她又怎么能就这样不看一眼,将尸首直接入棺呢。
她手指在空中滞了片刻,便继续脱了尸体衣物,查看尚能辨认的躯干。
这具身体结实,孔武有力,她见过那么多次邝毓的身子,很清楚除了那些梁王刺伤的部位外,其他大小各处的伤痕。有一些甚至她还曾缠着邝毓将其中出处原委,悉数告诉自己。彼时是当做武侠片来听着的,如今这一道道印记,却成了她确认真身的方法。
“夫人,”侬语见楼上卫军已经集结完毕,赶忙问姜玲珑情况如何,“是主子吗?”却见她一声不吭,垂目看不清神情,但将尸首翻了个身。
丝毫不差。
那些伤痕竟然丝毫不差。
姜玲珑只觉得胸中窒息,脑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侬语喊她。
怎么可能呢?!
她心中焦急,不应该是一具假尸,她能亲自打了梁王的脸么?
她脑中混乱,却忽然想起邝毓曾在对阵谷悍之时,右臂曾因着护她而被人割破,伤口浅小,因此也该没人注意。
侬语摆出功架,又去偏头想要催促,就看见姜玲珑双手发颤地将尸首衣物褪到腰线之下,掰着身子去看他胳膊,低头不显神色,可一双手却几乎将指甲都掐进了尸身肉里。
猛然,她抬头,与侬语四目相接。
她满眼猩红,却咬紧牙关不让眼泪落下,整个人将尸首紧紧拥在怀里,不知是因为忍耐还是愤怒,在微微发抖。她动了动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而侬语却看懂了。
梁。雁。染。
她牙咬切齿地说着梁王名讳。
不用多说,侬语和唐慕枫都看明白了。
他们的主子。没了。
胸中悲恸霎时化为恨意,两人抽刀向前,作势要同卫军奋战,鱼死网破。
“等一下。”姜玲珑嗓子里还带着哭腔,努力平稳声线,喊停了两人。她抬头朝天,使劲逼退了眼泪,朝楼上鬼祟的蔡长安喊道,“蔡公公,邝毓早前以七出之条休了本宫,今日他虽身亡,可本宫还没咽下如此羞辱之气。望您同梁王回禀,希望梁王能行个方便,将这尸首交由本宫处置。”她说着起身,侬语和唐慕枫顺势接过尸首,示意他们抬去车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