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公元200年,七月初六。
汉中东南二十余里,有一处乱山岗,岗上有一石洞,本是些豺狼虎豹盘踞的巢穴,如今却意外有了人烟。
一男子蓬头垢面,手中拄了半截树枝,步履蹒跚的挪动到洞口,朝外望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挪了回去,他身上遍布创伤,有几处已经流脓发炎,危在旦夕。
谁也想不到,曾经英姿卓绝的华逢伊,竟会落到这步田地,孤零零的困守在这荒山野岭活活等死。
伏猷已经外出多时,还带走了最后一只“火烧云”(一种火鬼道内部研制的信号火箭,类似“窜天猴”),也算是带走了最后一丝希望,本打算凭这玩意儿,再配合伏猷沿途放几把小火,来指引主公找到自己,可万没想到,之前尝试了三次,却引来一狼、一豹、一山猪,这三个瘟神差点要了华逢伊的命,要知道,先前的箭伤本就够他受的,再由它们三个轮番登场个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主公所约定的相聚之日早已过了十来天,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出现,华逢伊没有抱怨过一句,甚至都没有怀疑过这个约定的真伪,他始终笃信,只要是主公说过的事,就一定能够兑现,他就是这样一位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奇男子,自己就算是在这里等到死,也是值得的。
在生死弥留之际,他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那时候的华逢伊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由于从小姿容俊美,乡里乡亲都叫他“华郎”。
生于荆楚的华郎过着平凡人的生活,所幸荆州在刘表的治理下还算安定,老百姓勉强也能吃饱肚子。
华郎一晃长到十六岁了,他和同村的小伙伴们一样,深深爱慕着同村的大美女蒹葭,却从不敢表白,突然有一天,一歹人来到村子,他恐吓蒹葭的家人,声称要是不把女儿嫁给他,就要动手杀她全家,双方僵持了没一会儿,歹人便把蒹葭强行掳走。
蒹葭的父母吓得要死,又不敢去追,只得到当地县衙求救,而目睹此事的华郎,却暗中尾随,一路跟到歹人老巢,趁敌不备将他杀了,成功救下女神。
凭借着帅气的长相,华郎得到了女神“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的承诺,瞬间步入人生巅峰。
可就在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不断进展的时候,一个愚蠢而残暴的酷吏登场了。汉末选拔官吏最看重名声,因此,整个社会上下都形成了一种重名、求名的风气,这位酷吏当然也一个追名逐利之人,只是他的成名方式相当残虐:他无视华郎英雄救美的事实,并告知蒹葭的父母,身为百姓的父母官,我要亲手将歹人捉拿归案,你说歹人已被杀,那就指认出他的同伙来,如果指认不出同伙,就要以诬告为由治他们全家的罪。
最终,为了这个狗屁父母官能够过一回官瘾,博得一些好名声,蒹葭全家一齐作证:华郎就是歹人的同伙!
那一天,华郎获女神之邀,到她们家上门作客,一路上,他憧憬着未来和蒹葭一起生活的美好画卷,满满的幸福感溢于言表,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等待自己的竟是一群凶神恶煞一般的衙役。
一顿痛打过后,他被死死的踩在地上,耳边忽然响起蒹葭的声音:“此人便是同伙。”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柄利剑,直插心脏,深深的刺穿了他的灵魂,就在那一刻,出离的愤恨逼得他突破了最终的临界点,一举达到彻骨之恨的程度,正式堕入鬼道。
被锁入死囚牢后,华郎彻底崩溃,整日以泪洗面,暴怒不止。
起初囚禁他的是个单间,可由于酷吏大人工作业绩过于突出,一下子整出许多死刑案来,没过两天,不大点的牢房里,又给强行塞进了两名囚犯,这两位一个头大如斗,从远处望向他似乎只能看到一个大头,另一位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不高,细眉长眼,喜怒不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