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真人又是一揖,这才坐下,缓缓道“分说此事之前,先恳请将相公回答老朽几个问题。”
将离正容端坐,道“真人,请。”
渡厄真人道“若有一人,做了一件对你不住,让你一生无法原谅的事,此人当不当杀?”
将离略一思索,道“当杀。”
渡厄真人也不觉异,问道;“为何?”
将离道“既是无法原谅,定然罪大恶极。又是对我不住,显然错全在他。君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故当杀。”
渡厄真人点了点头,又道“若此人与你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更是你从小一手抚养,瞧着长大。你待他视若子侄,他也视你如父,当不当杀?”
将离道“当杀。”
“为何?”
将离道“君君父父,这父子之道,亦如君臣之道。亚圣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以臣事君尚且如此,何况是以父待子。此人不以父恩为念,更是罪加一等,是故当杀。”
渡厄真人又问道“若是杀却此人,会让你的妻子伤心欲绝,更有可能会因此轻生,那又当不当杀?”
将离眉头登时蹙起,再也无法如先前那样不假思索。他早已知晓渡厄真人的疑惑定是难以解答,却不想才区区第三问,已然让他感觉刁钻之极。
这当儿他细细思索了一番,渡厄真人也不出言打扰。
良久,他轻声道“当杀。”语气却再不如方才那般坚决。
渡厄真人道“为何?”
将离缓缓道“庄子云‘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真人说她有可能会因此轻生,那当也有可能不会。如此后果,只在两可之间。圣人亦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见天道有常,死生由命,人力断难相违。若是她真这么死了,那也是命数使然,须怨不得旁人。是故当杀。”
渡厄真人深深瞧了将离一眼,又道“若是在此之前,是你先做了一件极其对你妻子不住的事。她若因为你杀了此人而轻生,那你又有何颜面与她相见于九泉之下?终其缘由,此人犯下此等罪行,也是缘自你犯错在先。你本就对你妻子不起,又让她伤心欲绝而死,更是罪恶累累。如此,又当不当杀?”
“这……”将离咬住了下唇,心知此处便是问题的关键之处了,于是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一次,他足足思索了一个时辰有余。
渡厄真人手里的茶水已然添了好几回。但他也并不出言打扰,他想了几百年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如何能让人数个时辰之间给出答案?
众女也都闭口沉思,这等刁钻的问题,当真不易解答。
将离忽而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只觉茶水尚温,显是中途已被人换了几回。他不禁望向菡萏芍药,两人也在注意着他,视线相对,不由对两人露出笑容,两人也是回以柔柔一笑,内心登感满满暖意。
他又对渡厄真人道“将某心中已有了答案。还请真人将前尘后事先行一一道来,且看与我心中所思是不是相同。”
渡厄真人幽幽一叹,道“也罢。此事虽难启齿,但老朽时日无多,这便厚颜向将相公道明缘由。”
当下渡厄真人苍老的声音在銮车中响起。
“老朽本是昆仑山中散修,生平酷爱书画,甚少与人争斗。约摸是在七千年前,凭借山中浓郁的仙气与参悟弱水的玄异,终修至天仙之境。便是那时,老朽偶遇一位刚刚修成人形的鹿妖小童。我见那小童眉清目秀,虽是妖物,却心性纯朴。想到山中孤寂,不由起了收徒的心思。得了徒儿之后,老朽平日教他修行,待他如同子侄。而这小童亦是乖巧,事我如父。”
“老朽于这弱水之畔结庐而居,日日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