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不错”倒是让叶枯微微一怔,不同于凌海清那般锐利逼人,一下便将人看了个通透的凌厉,这枯发老人的眼神平静的可怕,似可通达自然。
“还要多谢小友仗义敢为,这世上能可怜我这风烛残年之躯的人,不多了。”枯发老人接着说道。似是在感慨着什么,“一念神,一念魔,哎,终归是如此啊。”
他此前几度欲坠疯魔之道,是叶枯的那几声半是私心半是德的劝慰将这位枯发老人从疯魔的边缘拉了回来,半是有心半是无心,算是在这位老前辈的心中留下了个好印象。
稍稍细想,叶枯便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不禁也为自己的“明智”而庆幸,笑道“是前辈洪福齐天,功参造化,邪魔歪道自不可侵也,小子我不过是说了几句不甚打紧的话而已,您这一声谢,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这话倒也是叶枯的肺腑之言,这位枯发老人有恩于他,于上官玄清,虽是这位老人让地龙残魂泯没,虚空破碎,但其做出的补偿也远远超过了对叶枯两人造成的伤害,不仅治愈了他们的伤势,更是以莫测手段为他们重塑了肉身,几可谓是脱胎换骨。
所以于情于理,叶枯都该这么做。
如枯发老人这般人物,不知活了多少年纪,虽说有大半辈子都是在修炼中度过,但其人生见闻阅历也总该稳压了叶枯一头,说其眼睫毛是空的也不为过,一眼便看穿了叶枯的心思,道
“世人皆有私欲,只为公不为私者,世所不存,世所不容,难得的是能以‘德‘与驭‘私‘,做事做人,莫说半是公心半是私,便是能七三分账,也能做半个圣人。”
其所谓“七三分账”,指的自然是七分私欲三分公德,叶枯将这番话听在耳中,心中有所触动,道“半个圣人……前辈说的极是,只是我等修士,那等凡人,连做人都已是难如登天,更何况是做这圣人。”
“哦?”
枯发老人似是对从叶枯口中说出的这番话感到有些意外,是没想到能从这只十七八岁模样的年轻人处听见这般言论,他打量了叶枯一眼,缓缓道“你有慧根,亦有福缘,难怪能安然无恙的穿过这片林子,又登上了这座山峰,找到了这里。”
叶枯心中一跳,原来之前他心中的那一股如毒蛇般深藏的不安并不是错觉,在那片被笔直溪流横穿的林子里确有什么诡谲之物,那块寸许长的骨片绽出暗蓝光芒也不是无的放矢。
“前辈是说……”
枯发老人摆了摆手,来到崖边,向外望去,似是并不想多谈关于那片林子的事,或是觉得那片树林并不重要,不屑对其多置言辞。
“心中的魔……该如何才能破这魔障。”
这位一身修为几可通玄的老人,半世疯癫半世仙,只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斜阳残照,叶枯总觉得他那本就茕茕确确的身形变得愈发渺小,整个人都似成了一片扁平的影子,嵌在那片灿金与赤红之中。
背后是危峰兀立,有静湖沉璧,林涛惊风,通琥珀锈水走山涧鬼关,身前是金赤交相辉映,云山千重,霞壁万仞,大日出于云海之中,定于苍天之上。
似有一声叹息,是天地悠悠,怅然独泣,难辨过往,难追来日。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仙路迢迢,孰可登峰造极;大道枉枉,皆为沧海一粟,踏浪夏水,踢云霄汉,凭栏杆拍遍,问世间何物不染尘……”
末了临终,其声渐悄,其语渐落,似还有数字落在其后,只是声悄语落,已不可闻了。
叶枯心下黯然,纵使这位枯发老人功参造化,可仍是要应那一句“难得清醒”又“难得糊涂”,疯魔千年,清醒一瞬,总是让人感叹英雄气短,嗟然而已。
念起念灭,山水桑田,只论道竞逐而已,古夏有祖河,名之曰夏水,如一条黄龙,横亘直走,穿中州而过,横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