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省的居民而言,在十一点钟的深夜还没有进入梦乡是一件既无益于良好的睡眠习惯、也有损于并不充裕的钱包的行为——这往往意味着他们得花费不必要的金钱在照明和取暖之上,而这些费用本可以在第二天的阳光里避免;然而,对于一些富有的时髦巴黎人来说,十一点钟,夜晚才刚开始不久呢!
路易向来所秉持的自然是外省居民的作息,也因此,当他乘坐的杜兰德家族的马车载着他、跟在卡博所坐的出租马车后面驶出杜兰德银行的时候,他非常惊奇地发现他就像误闯进了传说中的不夜之城——从泰布街到路易还未曾踏足过的蒙马特尔郊区,这一大片区域作为巴黎的中心,街灯自然是状况最良好、光线最明亮的,那在城防区和拉丁区会显得苍白刺眼的街灯光芒似乎在这里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他们一路所经过的昂丹大道、泰布街和大名鼎鼎的黎塞留街,虽然不如白天的盛况,但到处都还像沸腾的熔岩一般活跃着。
这片区域聚集着巴黎最多的咖啡馆、银行、酒店、歌剧院和珠宝商店,汇集了最高档的裁缝店、手杖店、香水店,以及其他一千家售卖不同货物的高档店铺。此时上演节目的剧院前聚集着等待主人出来的马车,即使演出已经开演,售票处还是挤着不少人,囊中羞涩的青年们(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大学生)踮起脚尖向剧院内张望,希望能够好运气地看一眼今晚出演戏剧的名角;富丽堂皇的咖啡馆里,玩乐够了之后来吃夜宵的人,或者从下午六点钟到现在一直在享受着丰盛宴席的人,共同为他们萍水相逢的短暂友谊而举杯欢庆;诸多银行倒是已经灯火寥落,他们的职员会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才潮水般的涌入那些恢弘的大理石建筑里,但是在它们旁边灯火明亮的珠宝店铺之中,许多殷勤的丈夫(或者是情夫,谁知道!)还陪同着心血来潮的妻子在挑选最精巧的首饰呢!
不过,他们的马车在转入夏尔洛街之后,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这一片区域就寂寥下来了。随着马车的继续走动,路易发现他们所身处的环境越来越安静,似乎仅仅是一条街的距离,那些无尽的繁华和沸腾的躁动就都被阻拦在了看不见的高墙后面。
毗邻着中心城区的夏尔洛街可算不上穷人的街区,这里的马路是由石板和沥青混杂修建而成的,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马车在这样的路面上行驶时有些颠簸;这里马路的边缘修有用来排水的阴沟,他们的马车驶过一座有着凸出的阳台的巴洛克式旧房子的时候,路易发现在那座房子前面的阴沟里至少聚集了四、五个背着破布口袋的拾荒人,他们似乎正在水沟的污泥里翻捡着什么。
“啊呀!”
马车驶过之后,路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从车窗里往回望去,他发现他确实没有看错——在那些拾荒人之中,至少有三个是非常瘦小的孩童,他们每一个都衣衫褴褛,矮小的身量足以叫人怀疑他们是否已经年满七岁。
这几个蹲在阴沟里的拾荒人之中,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平绒外套、手里拿着长棍子的成年拾荒人,他用那根足有七英尺长的铁棍子到处戳探,为这个临时组成的团体从水沟的最深处翻出被污泥掩埋住的所有东西,然后拿走其中的碎铜和钱币装入他宽大的平绒外套口袋里;另一个地位稍低的拾荒人背着一个肮脏的布口袋,口袋的底部已经被污水浸湿了,他拥有一盏绑在胸前的煤气灯,可以帮助其他人更好地辨认各种东西的价值,因而有权从前一位拾荒人翻出的垃圾之中拿走还稍微有价值的破布、麻袋和动物的骨头;至于其他的孩童们,他们背着和他们的衣服一样褴褛的布口袋,快乐地在那两个穿着脏兮兮的平绒外套的成年拾荒人身边跑来跑去,翻捡着即使是拾荒人也看不上的其他玩意儿——碎煤块、狗屎和断掉的绳子。
当然了,此时的路易还不知道在这些社会最底层的拾荒人之中,竟也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