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教你,什么是分寸。”祖母就立在面前,声音从云瑶的头顶传来,仿若庙观神明:“你是未出阁的姑娘,私留外男,就是越了分寸,像是‘私会’、‘捉奸’这样的词,更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若是在家里,我可以宠你,将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过去了事。可我能宠你,圣上不会宠你,就算圣上会,合宫的嫔妃、六司六局的姑姑也不会,进宫之后,你要时刻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就只能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你以为你算的定,可比你算的远的人大有人在!赵、苏两朝,云家荣宠不衰,所以云家不怕你错、可云家也护不了你的错。”
祖母垂眸,见云瑶神色震惊,知道自己的话,她还是能听进去的,那是个进去就难出来的牢笼,她已然失了两个儿子,三儿子唯一的血脉,她就算在不喜欢,也想护好。
更何况这孩子并非池中之物,教好了,或许能解了云家如今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我在教你一件事,便是今日我问起你云家起源的因由,你要记住,凡事不能只向前看,要多想想以前的事情。万事都有因果,寻着了因,便知道今日是哪件事的果,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要寻根溯源,人性复杂,大内更是如此……”
也不知怎的,祖母说道这里,忽然哽咽起来,她拉起云瑶,云瑶从未如此近的观察过祖母,那一头花白的发丝在烛火下格外刺眼,一向慈爱的双目竟也有些浑浊了,这样一位耄耋老人,还在为家族劳心劳力,这是她们这些晚辈的过失了。
她们不能一直活在祖宗的羽翼之下,她们也要顾虑到后背,为长远计。
没错,她们都该长大了。
“祖母。”云瑶红起眼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让她放心:“云瑶虽然力薄,可也会尽力顾好云家,无论是否能够留在大内,都绝不会成为云家的麻烦!”
她以为祖母听闻这话会欣慰,可实际上看到的,只有那双渐渐黯淡下去的双眼,她拍了拍云瑶的手,缓缓转过身,口里喃喃自语:“你不会成为云家的麻烦……孩子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成为麻烦……”
云瑶听见这话,如五雷轰顶,她腾然明白,祖母这话,并不是说给自己的。
而是说给父亲的。
原来,在祖母心里,他们早已和解了。
只可惜已是阴阳相隔。
祖母未曾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吧……甚至她们都最后一面,或许就是恶语相向,谁也不肯退让。
“您恨我母亲吗?”
自从知道母亲的身份,这是一个一直困扰在她心里的问题,她很想知道答案。
祖母已经坐回到了正堂上座,可身形单薄落寞:“我恨她,她带走了我心爱的儿子,让我,让云家,成为满临安城的笑话。”
“可我也羡慕她,没有禁锢她的枷锁,丈夫疼爱,女儿贴心。”祖母垂下头,兀自笑起来:“我更该谢谢她,将你父亲也从这枷锁里拉了出去,只是报应不爽,她丈夫躲过去的责任和重担,现在又落回到她女儿身上了……”
怨恨,羡慕,感谢,嘲笑,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四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糅杂在一起,云瑶忽然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站在面前,最遥远的人,也站在面前。
可时过境迁,当某一日云瑶蓦然回首时,她恍然发觉,原来人与人之间,是很难保持一种态度的,爱与恨,交织成这世间无数的羁绊,铺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所有人都扣在网里,谁也逃不出去。
它杀害所有人,从不偏颇。
自那日起,祖母便因病谢客了,连云瑶都未曾在见过她,听岚嫂子说,祖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病的很严重,可也不许这些晚辈在身前侍奉,来往只有近身的随侍和郎中。
云笺几次约着云瑶去探望,都被云瑶以学习宫中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