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生息。
寂寥的风雨中,杨皇后于黑暗中静静侧首,就着殿外微弱透入的晦暗光芒看着身边熟睡的人。
当她的手一点一点覆上他温润的眉宇、凉薄的唇瓣,直至最后落在他的脖颈处。却是再一次伸出了左手,双手交握间,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收紧,风雨声中,她能够清晰地看到熟睡中的陈玄因为短暂的窒息而禁不住痛苦地皱眉,一如激流之中漂泊着的人想要努力挣扎,却不过是让自己更加痛苦罢了。
她知道,此时此刻的陈玄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因为她早已在与他温存之前,便在服下解药时于唇上覆上了迷药,这迷药足以让他睡至明日天亮。
一点一点因为手中在极力收紧力道,不知不觉间已然跪坐在榻上的杨皇后,看到陈玄的脸色渐渐变得异样、变得通红、变得不可承受……
“虞娘,虞娘——”
就在此时,一个毫无防备的声音响在耳畔,几乎是同时,一滴灼热的泪落在杨皇后的手背上,几乎烫入了她的心底。
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看着自己的双手紧紧掐着陈玄的脖颈,看着那已然变了的脸色,往事一幕一幕犹如走马灯一般掠过她的脑海。
谷现
这一生到底是从何时错了。
到底是她错了,还是陈玄错了,还是这个世道错了。
寂静之中,杨皇后终究松开了双手,犹如搁浅了一般,痛苦地跌坐在那儿,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却是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颤抖之下,她知道,自己终究下不去手。
她终究不是他们。
她无法杀了杨崇渊,因为那是生她养她,曾经手把手教她骑射,给予她万千父爱的父亲。
她也无法杀了陈玄,因为他是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是她第一眼便忍不住坠入那双温润眼眸的人,而她杨家,更是杀了他的兄长,夺去了他天子的尊严与权力,将他硬生生拽入这一场政治漩涡之中,连生死都不得保证的人。
在这天平之上,他是罪孽的,杨家亦是罪孽的,又有谁干净,谁无辜?
独独她的孩子,是无辜的。
可要杀他的,却是她这一辈子也无法复仇的人。
明明是杨家的仇,为何要报在她的孩子身上——
想到此,杨皇后不由凄然一笑,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剥离了最后一分气力,如一缕孤魂踉跄起身……
头玉硗硗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
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竹马梢梢摇绿尾,银鸾睒光踏半臂。
东家娇娘求对值,浓笑书空作唐字。
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
风雨之中的夜色下,梁上白绫戚戚然摇曳着,踩在锦杌上,杨皇后释然笑着,唇边却是极轻地念着那首童谣,那首阿娘曾经唱给她的童谣,那首她曾哄过儿时小阿蛮的童谣。
纤指翻转间,飘忽的白绫已被打上了轻盈的结,听着窗外窸窣的风雨,杨皇后双手轻轻握住白绫,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将白绫移向了自己的脖颈。
这一刻,杨皇后默然阖上了双眼,却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盈,轻盈地拂去阴霾如拂去灰尘一般简单,轻盈地就连积压在她身上,一直让她负重到无法喘息的沉石崇山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黑暗中,她的脑海中浮现了所有人,浮现了她的一生,浮现了她所难以忘怀的美好一切。
独独忘了那些痛苦与难堪——
她知道,自己病了,早已是病得积重难返了。
人人都以为求死易,却不知于她而言求生才是艰难。
因为死,竟成了解脱救赎她的唯一方式。
再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