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兴仍是朝向窗外,可眼角余光注意到,开口说话的是离他最近一张桌子上的人,单论年纪的话做李济安的叔父辈都足够,却还恬不知耻地谄媚称呼对方为李兄,好像能借机跟那才名不小的年轻人说几句话都是荣耀。
李济安摇了摇头,浅浅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拿白瓷碗舀了一碗冰镇梅子汤,不动声色道:“李某并非是知道的比诸位多,此事但凡往深处想想,就不难揣测朝堂穿紫的诸公心思。北境边军自古就是二十万,不久前陛下有旨,允谢贼扩兵至三十七万,雍州能短时间内再凑出这多出来的十七万将士都不容易,传言中陈兵凉州边境的五十万大军,不出意料,是谢贼自壮声势的诈称罢了。可同样在雍州任过大都督的天策大将军郭奉平麾下,是实打实从各州调来的数十万兵力,纵然边军精锐的战力远非其余各州驻兵可比,再加上二皇子殿下辛苦磨砺出来的六万骑兵,谢贼之败近在眼前。”
说完这些,李济安自嘲地笑了声,摆手道:“惭愧,李某劝诸位莫谈国事,自己倒说了些不该说的,就此打住,就此打住。北境南疆,都不该是咱们这些没有官身的读书人该置喙的,但是天子脚下若有不忠不孝之辈妄图兴风作浪,李某便不肯饶他。”
钱兴咧了咧嘴,瞧瞧,到底是读书人,有眼力劲,这么快就说到了正题。
李济安仰头喝了半碗酸甜可口的梅子汤,放下碗环视四周,一提到不忠不孝这四个字,整个酒肆的二楼顿时群情激愤,陈无双把流香江上的当红花魁娶回镇国公府做妾室,看着眼红的人最多私下底嫉妒地骂几句,可他竟然敢对堂堂正三品一州都督的爱女做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来,这就相当于自己将把柄交到了旁人手里,墙倒众人推,谁也怨不得了。
“哼,那陈无双自小就不是个东西,偏偏就得了司天监仲平先生器重,先不说楚州都督黄大人家的爱女如何,也不说他几年前就在流香江的花船上打过皇子殿下,单说他居然敢撕毁圣旨、谮穿蟒袍回京,这就是够杀头的大罪,此风不正,京都以后还能有我等读书人说话的地方吗?”
李济安身旁的一个浓眉书生看向隔壁桌说话的人,恨恨一拍桌子,正色道:“我辈读书人重仁重义,说到底都是心中有个礼字,为人处世约束自己,处处不可逾矩,那陈无双桩桩件件,无异于是在践踏圣贤文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钱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重,晃了晃酒壶,里面大概还有四两酒,那就耐住性子再听几句。
以前三爷就教诲过,做事啊,一急不如一缓。
李济安见窗边的胖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逐渐也就打消了藏在眼底的疑虑,听着身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盏茶时间,才再度出声道:“撕毁圣旨、谮穿蟒袍,自有大周律例等着他,我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少说为妙。但得了探花郎头衔的陈无双已经能算是半个读书人,竟然还做出玷污黄家小姐清白的肮脏事情来,李某便第一个不能容他!李某决定,要召集京都士子去宫门外请旨,以布衣身份上书陛下,此獠不除,我辈读书人愧与之同处青天之下!”
二楼上顿时一片附和之声,只有钱兴笑着喝酒,眼神越发冰冷。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