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有人穿着代表陈无双身份的蟒袍丢人丢到了鹿山的和尚窝里,少不得就是一番刻薄挖苦讥讽,聪明人最要紧的就是从来不自讨苦吃。
另者,即便问了,故弄玄虚的空相神僧肯不肯回答还是两说,倘若引经据典地说一句“佛曰不可说”,你瞧瞧,里外都是人家的理儿,抬出佛祖来,张正言这样连个功名都没有的凡夫俗子又不能反驳,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所以张正言取了个巧,恭谨笑道:“若是我与佛祖有缘,即便不问,神僧也会告诉我。若是我与佛祖无缘,问了,神僧也不会告诉我缘由,有果必有其因,承希愚钝不明就里,等着就是。”
空相神僧一笑置之,先行推门走进藏经阁。
张正言紧随其后,刚进门就闻到一股不算浓郁但极为清晰的香气,他几乎瞬间就能分辨出来,这是陈年竹简混杂墨香的味道。
观星楼一层的那些藏书味道都被巨大青铜香炉里中年不熄的香火气所掩盖,倒是天下香火最盛的白马禅寺里,竟能闻到这种熟悉的味道。
穷酸书生下意识贪婪地深吸几口,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苦人家孩子。
藏经阁里的味道,让不曾后悔背井离乡的张正言突然觉得有一点想家。
这里的摆设跟观星楼一层大抵相同,几面墙上都是书架,满满当当摆着经卷,不同的是少了一尊青铜香炉,再就是触目所及的所有书架和经卷上都一尘不染。
空相神僧转过身笑着看向张正言,眼神中似乎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欣慰,和声道:“当年你父亲到这里跟老僧谈经说法时,神情举止跟施主刚才一模一样,他说世间唯有墨香气,能逐万般肮脏腐朽恶臭,让人心里踏实安定。”
张正言如中雷劈,连手中那把珍爱无比的折扇掉落都浑然不觉。
愣在当场许久,才难以置信地颤声问道:“我···我爹?神僧是说,在我之前第一个来过藏经阁的人,是我爹?”
老和尚迈出两步,弯腰伸手捡起那把乌木为骨的折扇,翻看两侧都没有损坏,才交还给呆若木鸡的张正言,缓缓点头道出实情:“当年令尊还未娶妻生子,是跟随他恩师、景祯朝前任首辅程公一同前来,老僧见他言语之中许多道理与佛经相合,思量着或许他与佛祖有缘,就领着令尊来过一次藏经阁。说是来过一次,令尊在这藏经阁里,住了三个月时间才回返楚州,程公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说如果不是老僧,令尊假以时日必然是大周肱股重臣。”
张正言环顾四周不计其数的经卷,双手止不住颤抖,喃喃道:“三个月时间···我娘说,爹拢共教我识文断字才不到两个月。”
空相神僧叹息一声,“老僧那时候以为,令尊会是白马禅寺以后应对大周乱世的契机,想不到天妒英才,博学如他竟这般薄命。更没想到,无双施主才是白马禅寺的契机,而张施主则是陈无双结束乱世的契机,一饮一啄,天定之数实在不可揣测。”
失了神的张正言站在香气四溢的藏经阁中,看着那些当年他爹曾经翻看过的经卷,恍惚中没来由生出一种孤独至极的荒谬感觉。
佛家经典浩渺如烟海,渡不出这片烟海,也渡不出因果苦海。
良久,张正言才像是自言自语般问出一句,“神僧,陈无双是不是也与佛祖有缘?”
老和尚摇摇头,答道:“是佛祖与无双公子有缘。”
穷酸书生抬起头,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而平和,苦笑道:“佛祖未免也太看人下菜碟了些。好人要成佛要历经千般磨难,坏人要成佛则只需要放下屠刀,好人于万丈苦海中死命挣扎不得出路,坏人却能回头是岸,神僧,这是什么道理?”
江湖上的草莽,大漠里的马贼,都有一个强词夺理的道理,简单两句话。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只穿着一身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