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问臣,为何要抓王立松。很简单,因为他对臣拟好的春闱一甲有异议,不同意按照臣的要求阅卷。”顾世海冷笑了一下,道,“当然,臣听闻往年他也有异议,但是往年他都是上一纸奏折自请退出春闱阅卷。今年他却突然不肯了,执意要参与阅卷,与臣为难。”
“至于李文清,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朝堂上胡言乱语。所以臣就提点了他一下,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若非他朝上进言,便不会把陛下卷进来,后面的很多事都不会发生,陛下此刻还可以在后宫中当个快活皇帝。”
听到这里,叶倾怀突然问道:“卷进来?顾阁老此话何意?顾阁老觉得,朕应该在干岸上站着看吗?看着朕的禁军滥杀无辜,举刀砍向朕的子民?”
顾世海冷笑一声,抬手指向跪伏的人群,道:“滥杀无辜?陛下觉得这些人无辜?他们质疑的是大景的整个体系制度,他们想要动摇的是大景的国之根本!陛下还觉得他们无辜吗?”
“顾阁老言过其实了!他们只是要一个公平,求一个公道,何至于上纲上线至此?”
“公平?陛下生来锦衣玉食,有些人生来却食不果腹。这天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公平,只有我们给他们的,没有他们能要来的!”
叶倾怀被他说得一时语塞。
“陛下跟着这些人一起造朝廷的反,是指望着这些书生为陛下开疆拓土,还是指望靠他们能肃清吏治?臣告诉陛下,这些从小受过穷挨过饿的人一旦坐上高位,只会比现在的官员更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财。”
叶倾怀打断了顾世海道:“若是如此,那便不是人的问题,而是制度的问题。”
她眼中闪过坚毅的光:“如果是人的问题,朕便除掉这样的人。如果是制度的问题,朕便废了这样的制度。如果是朝纲的问题,朕便修改这样的朝纲。”
顾世海似乎怔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一股隐隐的恨意,冷笑道:“竖子痴言!三省六部条条律例都是圣祖一朝反复锤炼敲定的,岂是说改就能改?”
叶倾怀垂下了眼,沉吟道:“圣祖定下的规制,自然是当时的金科玉律。但并非所有的圣明之言都是古今通用之理。孩童长大了,儿时的衣服尚且不再合身,何况法令规制?圣祖皇帝开国之时我大景在籍人口只有九百万,耕地五千万亩,如今却有在籍人口三千余万,耕地两万万亩,州府部司的编制也远比圣祖时繁杂。今时已不同于往日,法令规制若还一味固本守旧,照抄圣贤,便如七岁孩童强穿三岁旧衣。”
顾世海本以为叶倾怀不过是一时激愤之言,没想到她已想得如此深远,能作出这番对答。他不禁怔了一下,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呢喃道:“果然还是稚子意气啊。”
然后,他看向叶倾怀身后的人群道:“陛下今日此举,是为了给朝廷的除旧革新铺路吗?”
叶倾怀亦回头看向了身后的人群。
“不,朕没有想过那么远,朕只是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罢了。而且,”叶倾怀神色坚毅道,“不论在哪朝哪代,有什么样的前因后果,兵士手中的刀枪都绝不应该指向手无寸铁的民众。”
“顾阁老,你说得没错,人与人之间生来便是不公的。但是身居高位者,同样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和压力。朕作为皇帝,需得励精图治,时时自省,若有一刻松懈,可能就会被叛军冲进城来砍了脑袋,又或者在史册上留下万年骂名。顾阁老问朕为何谋反,朕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避免这两件事的发生罢了。”
因为她亲身经历过。
顾世海道:“陛下想要的是一个朗朗乾坤,一团和气的朝廷。可惜,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叶倾怀摇了摇头:“朕想要的不是那样的朝廷。那样的朝廷,是不存在的。朕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贫有所依,难有所助,劳者有其得,政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