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在铝皮锅子里的剩水,习惯了悄悄的窃喜。
剃光美人的青丝、或道情丝,快乐得仿佛堕掉一堆斑斓的血肉。
大兵压境,萧子窈却仍是不肯退让、更不肯哭,始终自顾自的挣扎着,便不慎被那落发的刀刃蹭伤了脸。
——只一瞬,一线微红,跃然白纸上。
不像伤口,更像胭脂。
惠音师太面露精光。
“二少夫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若执迷不悟,贫尼便不客气了!这一顿杀威棒,是替菩萨打的!”
话毕,便虎虎生威的招了人过来,势必要将萧子窈打成泪人不可。
如此对峙,其中很有妒忌的成分,多于教化。
当是时,那杀威棒分明已然杵在了眼前,萧子窈却还罔顾冷笑。
“甚好!如此看来,惠音师太虽是出家人,心肠却恶得很,一点也不慈悲,那以后我报复起来时便不会愧疚了!”
“阿弥陀佛,此恶非彼恶,菩萨面前自有分辨。”
然,善恶到底是不分明的。
——不然,沈要如何会在此时追上山来?
正当时,眼见那杀威棒便要打了下来,萧子窈直觉心神一恍,竟一下子被人从后扑倒了!
“六小姐!”
满殿上下,回响震声。
萧子窈终于泄气一般的泄露了一丝不大看得出的、隐忍的笑意。
“沈要,你不该来的。”
可他终归还是来了。
苏府也好、歧路也罢,人心难测、蜀道难行,一旦之于萧子窈,一切便拦他不住了。
——她终生也无法摆脱。
沈要冷睇了一眼旁人,那一记杀威棒便猛的滞住了。
“你敢?”
沈要天生冷色,更加他连夜追上山来,夜深露重湿了眉眼,这厢便显得有些阴沉。
“今日我在,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便要你们赔一根手指。”
他说罢了,那一众尼子果然生畏,纷纷哗然的走避了。
只余惠音师太,位高权重、位高势危。
却见她嚣叫一下紧似一下,仿佛追杀,凄厉又霸道。
“……放肆!此处乃是佛门净地,只许女子踏足,遑论你是什么军长!你如此冒犯菩萨的威严,小心遭受报应!”
然,沈要却是自顾自的置若罔闻着。
他只管切切的扶了萧子窈起来,又左右望尽她的皮相与眉眼,直觉有些有口难言。
“你让我去置宅子,我去了。你让我到别的女人的身边去,我也去了。你让我听你的话,我都听了。”
沈要巴巴的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还是要离开我?”
他的眼睛又黑又沉,更有些怨,遥比那剃度的刀锋厉害伤人。
萧子窈不由的躲过他去。
又无意瞥见殿前那一尊菩萨,高高在上的、细眉细眼的睥睨着苍生,仿佛看扁她命中注定的繁多意外。
“……因为你是我所有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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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窈终于开口。
“沈要,你的爱,让我变得不幸。”
她轻轻的说着,言言杳杳隐入夜。
“自从你进了帅府,我就变得无知且无能。我自己被人陷害却找不出幕后主使,我的家人被人谋杀我却无力报复。”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没有。”
“……可笑的是,我唯一得到的,竟然是你给我的、不知羞耻的、肮脏的爱。”
话音至此,她竟隐隐的有些看不清沈要的眉眼了。
仿佛落泪,却不觉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