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敬酒,没有太后起身的道理。
是以稳坐高台的秦予只是侧身举起酒盏,冲步成骁不咸不淡微微一笑,便算是回应。
陛下瞧着这云淡风轻的一幕,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浅浅弧度,意味不明。
步成骁兀自坐下,面色并无太大的变化,脑袋低垂间眼帘微掀,目光不着痕迹地紧随高台上的人。
步竫舟佯装未觉,敬酒时同陛下和周拓说了两句乏善可陈的场面话,周拓只是抿抿唇,尤为平静地注视他。
她神色清淡,瞧不出一星半点儿的情绪波动,平静到似一潭死水,仿佛那日崩溃质问,手执朱钗伤人的人不是她。
可她眸底隐忍的哀恸与挣扎却逃不过步竫舟的眼睛。
他移开视线,斟满酒面向秦予。
“儿臣久居蔚景,未能在母后膝前尽孝,今日以酒谢罪,望母后宽恕。儿臣祝母后凤体康健,福泽绵长。”
云姑姑俯身执起酒壶替秦予斟酒,秦予瞧着他,唇边带着淡淡的慈和笑意,举手投足间仍有身为女将军时的飒爽风姿。
“老六久不在哀家跟前,却也没忘忠君爱国之训诫,蔚景之治,忠王之乱,你都做得很好,哀家深感欣慰。
陛下改国号为顺和,便是愿启安从此家国一体,平顺祥和,君臣一心,励精图治。
你应谨守孝悌忠信之道,莫要忘了从小哀家对你的训导。”
五年来,这是步竫舟唯一一次同秦予正正经经说上话。
秦予话里话外无不敲打,他听得分明,也将她的良苦用心看得分明。
他毕恭毕敬朝她行礼。
久违的一礼,恍如隔世。
“谢母后夸奖,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遂而又对着陛下面色诚恳,深深鞠礼。
“身为人臣,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应尽之责,但凡陛下驱遣,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陛下高坐御台,脸上浅淡的笑意徐徐深勾,朗声让步竫舟免礼。
步竫舟点点头,重新坐回木椅上。
余光中步成骁的神色依旧肃穆,也不知是否将他这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放在心上,只气定神闲地兀自吃菜喝酒。
谈及江山社稷,除却君王,必定是诸位大臣最为关心。
殿内的杜若言慢腾腾倒了杯酒,起身面向陛下,神色端肃。
“陛下,明王不矜不伐,爱民恤物,为启安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为启安百姓谋求荫荫福祉,实乃启安之幸,陛下之幸,人民之幸!
明王之才,应用于庙堂,为陛下,也为朝臣略添助力。”
陛下登基,杜若言荣尊三朝老纳言,尊贤爱才之心天地可鉴。
步竫舟深知自己深受老师爱重,却也听得出来,老师此番进谏有理有据,乃衷心之言,绝无徇私之情。
是以想要为他谋一份前程,完全是话赶话,顺势而为之举。
陛下尚未言语,杜若言旁边的杜怀钦便也跟着起身,端着酒盏笑得一派温和谦逊。
“陛下,明王乃栋梁之材,忠纯笃实之臣,若为官身,也能更好地为陛下分忧,为天下黎民谋福。”
话落,一个接一个的大臣渐次起身。
“臣附议。”
“臣附议。”
步竫舟的杯中酒饮去大半,流叔眼明手快默默斟满。
众大臣话落,坐在对面的程灏也跟着站起来,中气十足道:“臣附议。”
步竫舟握住金盏的手指轻颤,眸光流转间,淡淡落在步晨怀中,那尚未满周岁的程双身上。
程灏是武将,懂打仗,懂练兵,懂如何破解敌军的排兵布阵。
却未必懂朝堂之上的阴谋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