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拥着被衾侧卧在龙床上,干枯的手掌垂在床榻边缘,一动不动。
汪公公白着脸躬身上前,而后伸出两根手指缓缓靠近。
突然,老者睁开眼睛“宁安,你来了。”
汪公公闪电般缩回手,换上一副笑脸,小心地将老人扶起来靠到身后的枕头上“陛下,可要用些参汤?”
隆庆帝重重喘了口气,缓缓摇头“你下去吧,朕有话要交代。”
门在身后合上,陆芸低着头看着身下的地毯花纹。
“来,到朕的身边。”
陆芸起身停在床前四步远的距离处,她已经闻到了老人身上的腐朽之气。
“不够,再近点。”老人费力拍了拍手下的褥子。
眼前的是覃朝的皇帝,一国之主,他让自己再近点儿。
陆芸已经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近了,再往前走两步——
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蜷缩、握紧,陆芸垂下眼眸,挪动身子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不够。”老人依旧摇头。
若往前再走一步 ,老人与她的距离就只有一臂远。老人风烛残年气若游丝,却将她如同一枚棋子般搬来挪去——
冷汗沁湿中衣,陆芸站住没动。
“不够,还是不够。”老人还在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有些诡异的笑。“朕已经快不行了,你不用怕。”
陆芸“儿臣不敢。”
“为何不敢?”
“因为您是皇帝,儿臣畏惧你手中的权柄。”
此话一出,老者笑了“汪全!”
“陛下!”汪公公迅速走至跟前。
老者神色平静“今日朕若有任何意外,都与郡主无关,你听见了?”
汪公公身子一震,噗通一声跪倒 “陛下,老奴不敢。”
“出去吧。”
“是,陛下。”汪大公公膝行到外室才起身弓腰退到殿外,门再次合上。
“朕金口玉言,你现在可以放心了。”老人费力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身下的褥子,进气多出气少,声音喑哑 “靠近点儿,不要害怕。”
陆芸抬起眼皮,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老人“陛下,您何必逼我,您就不怕?”
老人没有回答,浑浊的视线牢牢盯着前方,嘴巴一张一合“再靠近点儿。”
陆芸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脚往前走了两步。
此时她与隆庆帝仅有一拳的距离,在老人微微吃惊的目光中,陆芸往后退了半步,膝盖一弯脊背挺直,跪下了。
陆芸的视线落在老人的胸口 “陛下,儿臣若再往前挪,就要到您的龙床上了。”
隆庆帝大笑,胸口剧烈起伏,低低咳嗽起来“你,你好样的。”
陆芸捂住胸口,屁股已经挨到了脚后跟上,她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老人再次将汪全叫进来“将朕之前交代给你的东西取来。”
一张明黄绢帛放到了诶陆芸面前。
隆庆帝“南越王周崇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大将军,覃朝天下分七分,太祖得三分,南越王得三分。当初太祖为了登上皇位用了些手段,将周崇赶出京都,去解决因多年土司混战的导致四分五裂的南越,一去就是三十年。”
陆芸一直静静听着,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绢帛上。
“覃朝与南越本就是一家。”
“论智谋才略,南越王毫不逊色太祖,败就败在太过看重兄弟情义。”
“但是。”老人叹息道“小五不是南越王的对手。宁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不易如何能再起战火?朕希望你能劝阻南越勿要主动攻打覃朝,除非——”
“小五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