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铜跟她碰了碰酒杯。
“这幢房子真棒极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房主这么快就接受了我的出价。”龚玉兴高采烈地喝下一大口啤酒。她放下球形玻璃杯,舔去沾在上唇的泡沫。“我好像是在做梦。”
他们是在一家餐厅里,正坐在二楼一张靠窗的桌旁。这地方布置得如同庄园里的住宅一样。餐厅里,一帮民族流浪艺人来回走着,对着热情洋溢的顾客演奏曲子。龚玉似乎不知道往哪儿看好了。她一会儿看看窗外圣菲的街景,一会儿看看乐队,一会儿再看看酒杯或是古铜。她又呷了一口酒。“真像做梦。”
餐厅里的顾客为艺人大声喝着彩。龚玉微笑着往窗外望去,当她把目光转回到古铜身上时,她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很严肃。“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我不过是带你去看看房子——”
“你使我感到愉快。你使这件事变得容易多了。”龚玉把手伸过桌子,抚摸着他的手,这使他很吃惊。“你根本不知道做这件事需要多大的勇气。”
古铜很喜欢她光润柔软的手。“勇气?”
“你肯定感到奇怪,我哪儿来的七千大洋买这幢房子。”
“我不打听这种事。只要我确信顾客能付得起……”他没把话说完。
“我告诉过你我是个艺术家,我也的确以此为生。但是我也告诉过你我没有结婚。”
古铜紧张起来。
“我曾经结过婚。”
古铜困惑地听着。
“我买房子的钱是……”
古铜想,是离婚赡养费吗?
“是人寿保险金,”龚玉说,“我丈夫6个半月前去世了。”
古铜放下酒杯打量着她,关切之情为怜悯所代替。“我很遗憾。”
“这大约是唯一有意义的回答。”
“出了什么事?”
“癌症。”龚玉似乎很难说出话来了。她又喝了口酒,盯着玻璃杯。“他的后脖颈上长了颗黑痣。”
古铜等着她往下说。
“去年夏天,这颗痣的形状和颜色都发生了变化,可他不愿意去看医生。后来,这颗痣开始出血,结果发展成最严重的皮肤癌。恶性黑素瘤。”
古铜继续等着她说下去。
龚玉的嗓音颤抖起来。“虽然他去把那颗黑痣切除了,但已经太晚了,没有能阻止癌细胞扩散……治疗都没有能奏效……他1月份死掉了。”
流浪艺人的乐队走到了他们的桌前。音乐声那么大,古铜几乎听不清龚玉的话了。他气急败坏地挥手叫他们走开。当他们看到他凶狠的目光时,赶快照办了。
“就这样,”龚玉说,“我变得绝望,现在依然如此。我们在杭州有一幢房子,但我在那儿再也住不下去了。我周围的一切都使我回忆起他,回忆起我失去的东西。那些认为是我朋友的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悲伤,于是都躲得远远的。我想我是再孤独不过的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几天前,,我看到一本旅游杂志,我想是《旅行家》吧。那上面说,圣菲是中国在世界上最受欢迎的胜地之一。我很喜欢那些图片和对这座城市的描述。我一时冲动……”她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一个女招待在他们的桌旁站住了。“你们现在要点菜吗?”
“不,”龚玉说,“恐怕我已经没有胃口了。”
“我们需要再等一会儿。”古铜说。
等到女招待走远了,他才说“我自己也曾一时冲动做出过决定。事实上,我来圣菲也是一时冲动。”
“结果怎么样?”
“比我希望的要好得多。”
“菩萨保佑,但愿我也能为自己讲这样的话。”龚玉用手指在酒杯底边上来回滑动着。
“对你这个突然的决定,你的家人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