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躺在书房门扇后面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交粮前一晚,将信笺送到苏广山手中的洛管家。
洛管家是唯一一个跟随苏广山,亲眼看着他从简陋土坯作坊,日渐壮大成青州城内独揽京东东路漕运主道,规模最大的车马行的几十年老管家加亲信。
他见证了苏家的所有荣辱,同时也与苏家共同面对了生死。
苏广山对着洛管家身后,已被他一道道溅在幔帐屏心上,干结暗沉的血痕涂满的宽大水纹三折围屏。
他不停地抖瑟着身体,靠着房间墙角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褐色浑浊的眼瞳里,满溢出一串串滚烫的泪水。
苏广山已记不得,这是第几个誓死效忠、捍卫苏家的仆人离而他去了。他蜷缩起四肢,回想着刚刚过去,如同炼狱一般的半月时间,竟生出一股仿佛已走到了生命尽头的错觉。
他本想火中取栗,在官银和赈粮之间,犬牙交错的刀尖上跳舞挑衅,多弄点好处。
没承想,借粮纸约的这些天,半个铁钱也没看到,还被远在汴梁的权力中枢盯梢上,成了碍人眼球的钉子。不仅将自己搭了进去,还枉送了这么多条性命。
苏府宅门被寇隼、叶念安和徐石三人推开时,无不被眼前景象惊得瞠目结舌。众人循声走进阁楼,见到倚墙而坐,不言不语,如失了魂魄的苏广山时,心头拂过一丝哀怜与酸楚。
寇隼走至书案边,翻察起书房内的每一处间隙及角落,生怕漏了甚关键线索。叶念安蹲下身体与苏广山并肩而坐,喉中似是哽咽。
“苏员外,人死不能复生。府上几十余条性命,一夜间毫无预兆地离你而去,您还请节哀,保证身体哇!念安知道员外心中悲恸万分,可员外倘若昨夜没在府库中交办粮食,怕是也遭此毒手了,那您这桩冤案可真正是不见天日了!”
叶念安的话如捣蒜头,一下又一下地笃笃搅腾着苏广山的心房,渗进他的耳膜。听到‘不见天日’这半句话,苏广山嚯地侧过严肃凶煞的脸,燃烧的火苗窜动于双眼,盯着叶念安看了半晌,竟慢慢悠悠地从墙角站直了身体,对房中寇隼毫无热气地说道“苏某心神不定,还请府尊准许苏某清静片刻,捋一捋思绪。”
苏广山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房中四人视线齐刷刷地扫向于他。寇隼点了点头应承道“也罢。苏员外若是能想明白自然最好。我与宫燕几人在外等候,请员外放心。”
待人出了门,苏广山反复想了又想。他知道,事情变得如斯田地,绝非是偶然。物分两极,既有其成,必有其败。他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弈中,懈怠了防范危险最基本易变的东西——人心。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算计了。
苏广山拢了拢凌乱散落的发丝,走到木雕幔帐围屏前,一边将屏心从屏框中慢慢移开,一边涨红的眼眶又模糊起来。苏广山用衣袖横着用力揩了一下,一方折叠整齐的信笺直直滑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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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一个时辰后,书房门扇从里折开。苏广山一扫萎靡,跨出门槛,对寇隼稍一躬身便直接喊道“请寇知府进屋,苏某有话要说。”
说罢意欲转身,见宫燕紧贴在寇隼身后,又顿下脚步,“苏某所述之事隐密,只得讲与府尊一个听。”
“一切都听苏员外的。”寇隼想也没想便直接答应道。
“府尊,苏广山早年曾学过几脚功夫,老奴怕……”
“不碍事!我自有分寸。”
宫燕一时情急,也顾不得音量将心中担忧直讲了出来,却被寇隼竖起的手掌打断了说话。语闭,便抬脚跟了进去。
就在书房门快要合紧时,从门缝里听见寇隼吩咐道“宫燕、徐石,好生守在门外。”
屋内,苏广山未待寇隼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