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私生子,你的生母是卖酒女!你的话,我凭什么相信?趁人之危,难道不是你的天赋吗?”
封铎不可置信地看着盛芮,哪怕从小被养母用这样的话咒骂无数次,都没有此时此刻她这一番话令他痛心。
盛芮恶狠狠地盯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垃圾堆里的污物。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九岁前他日日生活在这样的目光下,哪怕夜里睡着了,也会在令人发疯的噩梦中醒来,醒来后听着隔壁床榻生母的娇笑声、男人的粗喘声,死死捂住了被子,生怕露出脑袋,再被生母和她的恩客用这样的眼神看待。
封铎眼神里的光芒逐渐暗淡,那些阴暗的回忆像是巨蟒将他缠住,不断拉着他往下坠落。
忽地,一个纤瘦又挺直的身躯挡在了他面前,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孟娴冷冷道“原来盛小姐是这样看待小封总的。既然如此,你同意和一个你所谓的私生子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这个私生子有钱有权有势吗?那么为了钱权势而同意和他在一起的你,又该低贱到哪里去呢?”
“方才听你说什么‘寅城既然有封氏、李氏、方氏,自然就可以有盛氏’,我竟还以为你是女中豪杰,不愿以出生高贵低贱那一套来论英雄,但如今看来,你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殊不知,出生不高贵的你比谁都更看重那一套,也比谁都看不起你自己!”
好像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被窥探,盛芮顿时怒不可遏“你闭嘴!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教训我!”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只是个堂堂正正凭借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在封氏勤勤恳恳干活的仆妇罢了!可我自力更生,我自尊自爱,我比谁都站得直坐得正!”
如醍醐灌顶,封铎心头震荡。他看着身前的孟娴,这身躯分明比他瘦小,甚至连在黑夜里走路都骇的不行,可此时从那里迸发的能量却似乎能将他点燃。眼中即将熄灭的点点星芒似是被谁吹了口氧气,顿成燎原之势。
盛芮更是被这番话打的连连后退,而后身子一歪,坐倒在地,失魂落魄。
“阿芮,听闻那寅城乃临元第一繁华大城,此去一别千里,孤身一人,要照顾好自己。”
“你是阿爹阿娘唯一的女儿,我们没有什么别的期望,只盼你平平安安,在那繁花似锦中守住本心,自尊自爱。”
守住本心,自尊自爱……
从何时开始,阿爹阿娘的嘱咐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对封炑爱而不得,又对藜央嫉恨成疾,进而对权势俯首称臣……
盛芮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将她架起,她竟毫无反应,如一提线木偶任凭二人擒住,再无生气。
封铎知道她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从她走上了背叛这条路起,她在寅城的一切便结束了。
他不是不恨,亦不是不悲哀,只是在那复杂的情感中,他已经生出另一种名叫释然的情绪。人不能背着仇恨过一生,也不能永远沉溺于过去。正如孟娴所说,自力更生,自尊自爱,堂堂正正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一个小仆妇尚且能有这般的心境,他身为封氏的二把手又如何做不到?
盛芮木木地走过封铎身旁,封铎的情绪已然稳定下来。他坦然地看着她,不再避让。
“接下来,会怎么处置我?”盛芮忽地看向封铎道。
封铎沉声道“我们会交给警方处理。”
盛芮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一脸提防地盯着她的孟娴,倏然一哂“你现在说的振振有词,谁又知道以后呢?”
孟娴倒吸一口气,眯眼看她正欲回怼,盛芮又唏嘘道“不用和我解释什么,空口无凭……我倒希望你能永远守住本心……”语气半分感慨半分怅然。
孟娴抿了抿唇,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