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与不好这种话,在沉香这儿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他只知道,这银钉子是太傅大人想要自己打下去的,为的是保住家里人的性命。
“沉香,委屈你了。”
那是太傅大人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来不见倦意的脸上透着浓重的无奈,还有丝丝老迈。
沉香无法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情,或者说不愿意,在他心里,向安从来都是顶天立地杀伐果决的存在,不会软弱,不会害怕,不会妥协,更不会因为什么而向任何人低头。
可所有认知,都在那一天的临别里头崩塌了。
原来,他认作天的太傅,也会有无能无力有求于人的时候。
看着那双隐隐泛着血丝的眼,沉香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那么粗的银钉子一点点的往皮肉里钻,刮过肋骨,穿透肺脉,几乎叫人抓狂。
“真疼呵。”沉香记得,彼时的自己似乎那么小小的抱怨了那么一句,不过是无意的呢喃,却不想得到了回应。
他听到太傅对自己说了那一句“沉香,委屈你了。”
短短的一句话,对沉香来说,竟是比刮骨剔肉还要疼。
那时,他似乎是想说没关系的,可是话还来不及出口呢,自己就因为岔气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太傅已经随出征的队伍一道,彻底消失在靖朝的国土里。
之后的日子,便是一日比一日虚弱,他用龟息之法慢慢调理,将所有气息和生机连带着心跳一起压到了最低,终于在护送夫人们回长明河时如愿死在了路上。
“为什么不能打架呢?”那时的沉香并不懂得,天真的问过向安,就像他不知道,自家的太傅为什么要毫无反抗的顺着皇帝的意思丢下他们,一步步的走向死路。
“因为我很自私啊。”向安摸着自己的脑袋笑着告诉自己“我想我的夫人安然无恙,我想向家那些无辜的仆从有机会重获新生。只是,这里头没法包括你。”
这个沉香却是明白的“因为我也杀人了是吗?”
“杀人?不是。”向安道“这个世道上但凡与朝廷挂钩,又有几个是真正清白的,你手不干净,可染的都是我的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沉香,我还是没法保你。因为你与佑呈一样,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你若不死,皇上不会安心。”
“最得力”,这三个字叫沉香高兴了很久,哪怕为之付出的代价是生命,他也觉得值得了。
“士为知己者死”这样高深的道理,沉香并不明白,他只是由衷觉得,能帮向安,他很高兴。
所以,当言书问自己先取了钉子治病的时候,他是本能的抗拒,那是向安的命令,即便是言书,也不能叫他轻易违背。
言书看着他抗拒的眼神,却又不敢直言违扭,也不好立时如何,只能在等许渐吉的时候慢慢与他打开话题。
“沉香,你不要紧张。若是你暂时拿不定主意,不如咱们先说说话,可好?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一路追到这儿来吗?”
靖朝与祁国路途可不算近,沿途又有不少监察的岗亭,以沉香这样隐晦的身份,不管是在哪一边,他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出现,躲躲藏藏却又绞尽脑汁,对他这样直白的性格来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困难。
几个月里,他拖着日益破败的身子,一步不落的跟在队伍后头,用自己不大聪明的脑袋,维持着向安交代的安全距离。
这有多难,旁人不知道,言书却一清二楚,也因为清楚,所以才更疑惑,难道向安让他打进那根钉子,不只是为了暗中保护,而是有别的计划不成?
沉香低下头,细细的回忆了一会儿后,从自己凌乱的衣衫里头翻出了一封信件,道“给你。”
信?言书不解的接过“给我的吗?”
娟秀的字迹,看着并不是向安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