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峙,在谢韵的梦里出现了千次万次,但没有一次的原因是像如今这样。
“老师,您要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私生子而罔顾这场师生之谊吗?”
谢韵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凉,将往日的所有尊崇都弃之不顾,目光灼灼的看着向安。
否定则生,应承则死。
师生一场走到如今的地步,也实属无可奈何。
可惜,这次注定是要失望了。
面对他恳切的目光,他的老师向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白道“青文,你我之间还需要走这些形式的虚礼吗?不管有没有言书夹杂在中间,老夫总归是要死的,不是吗?”
一个“死”字包罗万千,将谢韵身体里头沉寂着的枭雄之血暴露无疑。
是啊,聪明如太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己的算计?早晚是要死的呀。
谢韵转身,一步步的走向只属于皇帝的那个位置“太傅大人权倾朝野,但凡我在您身上学到了一星半点也该明白,只要您在一日,我这位置便是一日的不踏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像您说的,你我之间早晚都会走到这步的。”
堆积皇座的都是累累白骨,这世上的帝王又有哪一个是双手清白的?他谢韵,自然也不能出淤泥而不染。
“你终是承认了。”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向安不怒反喜,似乎很高兴对方能够这样告诉自己“到了今日,你终于敢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在我面前了。很好。”
一个人,只有在确认自己有能力反制的时候才会有勇气把自己的野心袒露人前。
这只小老虎,长久以来假寐潜伏,终于有了扬声出彩的底气,很好。
谢韵坦言之前,确实也做好了准备,不管向安是惊惧还是生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对于一个要杀自己的人,这样的情绪本就是分内应当的,可是,对方却偏偏笑了,而且这笑不掺一丝杂质,似乎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成长高兴,这却有点叫他心慌了。
原本做惯了的位置,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扎人起来。
这皇位,原是向安一手扶着自己上来的,都说他性格强势,可若他不这样,自己如何能够在这上头这般安愉。
这些年下来,谢韵也不是完全无知无觉,就像言书会将家财散尽自我削弱一般,向安张扬于人前的冷酷骄纵何尝不是另一种自我削弱。
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素衣,看起来与那些普通的老人又有什么区别?
谢韵凶恶的杀念在向安大笑的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忤逆尊长的不安。
“我不是非杀你不可的。”虽然自愧于这样莫名其妙的软弱,可谢韵还是顺从本心的喃喃“老师,我们之间不是真的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的。毕竟您是我的老师,这么些年所作所为也不过都是为了靖朝。我信您的忠心,也知道对您来说,这江山不只是谢家江山更是您一心仰慕的大哥为之呕心沥血的江山。世人都说您事事猖狂,处处越矩,可那又如何呢?你对这座位,又何曾正真有过兴趣。”
所谓贪图,所谓强势,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罢了,谢韵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就因为他如今高居此位,在群臣心里已然超越了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所以不管他自己作何想法,这位置却是不能在座了。
“师父,等冀州事了,您便告老还乡吧?”谢韵道“或者找个理由把权柄交还,带着妻儿一道回到长明河去。您富贵一生,是实实在在的位高权重,只要舍得下,总是能安度余生的。”
“是吗?”向安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学生,在烛火摇曳下变幻莫测的脸,将方才的笑意统统化作了一声叹息“你想拿言书一命,换我家人无虞,是吗?青文,且不说如今你尚未大权在握,便是真的将权力都收了回去,只要我愿意,你还是会从那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