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步正秋毫不惊地纵跃在檐骨屋脊,独步天下。微微一阵马喷鼻和哒哒倏远倏近的蹄踏声儿,令他迅速踅向身侧的青石甬道。明胤傍侧的六英,尤数其武艺踔绝,也数其颟颟顸顸心思如童,但大是大非面前他又委实一嚼倒泰山不谢土的硬汉。
从天而降的草莽让赤兔良驹一阵长嘶,敖放急忙扯住受惊马匹,正欲发问何人挡道,鉴辨清来人后剑眉不由拧紧,身侧奴才还未及狗仗人势,施步正再次冷风嗖嗖啐骂道“滚”。
敖放未置一词,夹紧马腹带着七八个皂役转身离去,施步正看着尾巴乖乖收紧的恶霸霸首,“嘁”了声儿又作云中燕,顷刻匿迹。
“狗日的怎跟蚂蟥一样?!”火浣奴恨恨骂句。
“臭膏药贴身上还他妈揭不下去了!公子别跟他计较,他不过明胤世子的一条狗罢了,改日逮着机会,小的一定套住他跪您脚底板,给您舔……”绸缎奴大话未尽,敖放已一巴掌将他扫落马,嚼齿穿龈双拳攥筋,吓得七八个奴才栗栗危惧,随后跟着他虎啸龙吟直奔抱月楼。
抱月楼二东家肖弥志甫一瞧见“黑煞”心头不免叹息,今儿个乱葬岗势必要丢去几具松骨奴残躯了。所谓“松骨奴”,不过是穷人潦倒之际无奈之下选择当富家子弟出气的猪狗贱物而已只要此方有钱,只要彼方有命,大家一个舒展舒展筋骨散散心情,一个扛暴扛揍撰取几个银钱,因而即便是泯灭人性残害生灵的戏码,玩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因他们有的是银子多的是闲气,而被玩之人亦多,在这纸币乱飞、擦屁股都嫌软的朝代里不乏很多出奇缺钞的贱民。如遇善主,松骨奴了不起落个鼻青脸肿,若迎上个瘟神,只能是缺胳膊断腿,但倘若碰到了恶煞,那就只剩乱葬岗一个去处了。
抱月楼抱月楼,大雅君子饮血茹毛,楼上繁弦急管楼下骨颤肉惊。
少年听见马鸣嘶嘶,不免回首勘探,蒙蒙黑暗幕中除了绕树归鸦和几个挑担推车的贩夫樵父,就剩冷飕飕打旋的北风和凉莹莹高挂漆夜的一抹银盘。出于本能他三步并两步地往家里疾奔。未进院门就瞧见“撮合山”王二婆子扭着水翁腰从他家腾挪出来,吓得他眉毛剔竖连忙躲避,也就院内一大俩小的安危松了口气。待反应明白他正像块“好泥”紧贴墙壁,不免失笑,自己得是被这牵线婆子吓得有多严重才能如此不顾及君子斯文。
卖卤煮的路过不无关心道“小先生不回家这是做甚?”
少年忙忙将贴在墙壁的四肢扒下,拍拍襕衫上的尘土谦恭揖手道“喔,小生在琢磨如何将烂泥牢牢扶上墙。”卖卤煮的憨头一笑,说句“明早让我家铜钱、铜板早早来寻先生识字背书”便消失于夜霭中。少年叹口气,心想这王二媒婆放着好姻缘不牵偏爱嘴抹白灰,白白地往他身上安没用红线!望着腾挪扭走的水桶腰,再瞟眼门口大槐树,紧忙入院关好门。松松脊骨腱子肉,掏出粘泥果酥拾进糠秕筐喂鸡。这鸡笼也就五只禽兽,一公四母正似那一官四妾,成天到晚叼毛啄羽,热闹无双。
“恶广,你可是又欺负韬韬和盈盈了?!”说时他指着另外两头草鸡骂,“还有惟惟你,和邦邦你,单会冷眼旁观,不知互帮互助团结睦家么?!人道里皆藐藐自弱曷敢出头,你们这些做鸡做狗的颛顼老儿,在畜生道里要能不贪多干,该多好?!”
却说这五只鸡,真个起的好名。
“又拿鸡做笑,你倒正经八百个人,成天不与弟妹榜样。”说话间,一个霜髯瞽目、体态慈悲的老先生携节杖出来,摸着阶沿儿顺着门口校椅坐下。
“爹,”少年放下手中糠秕筐,抄盒糕点踱过去,“那王拉线又来做媒了?今儿又说的哪家姑娘!”
“碾玉匠家的,说是十分聪慧娴淑。”
“媒婆口,没量斗。爹你也信。她只管拉媒作纤,磨合一对是一双,漫天乱吹毫无根据。上次说金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