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里漏了水,地下车库纵横着无数涂了红漆的管道,水滴落下,时间就这样推进。上面应该是有运输车或者坦克驶过,振动沿着地面传导下来,苏祁看着苏紊低下的脸叹了一口气。
“哎,他们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苏紊一点点抬起头,像试探一样地看向苏祁,他的情绪应该很复杂,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呼吸的声音轻轻的,可是不像在生气了。
“他们,给了一个假的信息,蛇人要进攻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防守,等蛇人抢占那里之后,真正的反击会从另一个地方发起。”
苏祁问“所有人都在另一个地方?”
“嗯。”苏紊轻轻地说,“我们住的地方应该是第一轮被进攻的附近,所以如果听到了轰炸,就说明一切按照计划发生了,但是距离它们说要进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轰炸还没有出现,一定出了什么差错,林上尉之前告诉我,走这条路出来。”
“没有人送我们吗?”
苏紊摇了摇头“没有。怕我们的位置泄露出去,林上尉说,也许反而还是我们自己跑出来更安全,而且她知道我们可以感应。”
她说感应的时候声音有略微的颤动,因为她悄无声息地探知着苏祁的情绪。
问题都问完了,很多细节显然无法交代清楚,他们只能跟着安排,被驱使着逃亡,这种困境几乎让人心生绝望。苏祁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一个故事,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出生在犹太家庭,二战时期被德军追杀,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一直在逃亡,从英国到巴西,本来可以熬到战争结束的,但他最后还是在1942年和妻子服毒自尽了,而第二年轴心国集团就开始瓦解。
人的心一旦死了,身体的腐朽是很容易预感的。
“以后有事要告诉我,如果你觉得我们是一体的话。”苏祁这样说。
“嗯。”
苏祁扶着墙跳了两步,说,走吧,他把石膏触到地面,试着自己走路,昏暗潮湿的地下车库一片漆黑,脚下像是深不见底的沼泽,竟然令人难以下探,苏祁走出几步,一阵痛感从脚踝处径直穿过小腿抵达膝盖,他趔趄了一下又撑在墙上,苏紊看着他,走到他身前蹲下,没有说话。
苏祁停顿了片刻,最后搭上了苏紊的肩膀。
当他们快要走到地下车库的边界时,前方有一块矩形的光亮,实际上亮度很低,只是在黑暗中显眼。那是一道掩门,背后是一条地下通道,苏紊走到门前,那扇门和周围的铁皮墙看起来并没有两样,如果门不打开,根本无法发现这里藏着暗道。
苏紊一直没有说话,她把脸探过去,一颗红点落在她的眉心,苏祁心里一惊,但是苏紊移动着身体,让红点照在她的眼睛上,门随即打开了足够通过的口子。
前方的白色光芒像雾一样流散,竟有梦境的质感。在进门之前,苏紊低着头问“苏祁,以前小的时候你和我去学校后面爬山玩,总是在半路说爬不动,你告诉我,你那时是不是装的?”
通道极短,那层雾一样的白色气体或许是为了用来掩藏这里,他们走了不到五分钟就看到一条向上的台阶,回到地面后,发现又置身在楼房之中。
“找最高的那栋。”苏紊喘息着说。
周围的楼房都已经很老了,贴着白色的瓷砖,每块估计有半个手掌大,像是电影里老上海租界的那种白瓷楼,许多墙体整面似乎被某种液体侵蚀过,留下了污渍一样的淡棕色痕迹。窗户是一体的玻璃,很多已经空缺或者碎了一大半,边框与固定的扳手都是铁制的,早已锈迹斑斑。
那栋楼很好找,它比周围一圈的都要高,但也显得更破。刚走进去就直面一个石砌的楼梯,立以十分简陋的扶手。一楼整个是空的,巨大的承重柱穿过楼层直插地面,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显然已经废弃了的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