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底下的树林之中,申小菱从剧痛中醒来。四周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暴雨,树叶淅淅沥沥地淌着雨水,触手可及之处,皆是泥泞,放眼望去,盘根错节的树林里,不见人烟。
她摸索着一棵大树粗糙的树皮,试图站起来,腿根本无法受力。低头一看,自己竟穿着一双绣鞋,鞋已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有的花样。
看样子,应该是脚骨折了。
她试探着伸手去脱掉右脚的绣鞋,摘掉袜套,竟裹着布条。裹着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浸成血色的布条。拆一圈,心便凉一分,薄一层,手更颤抖一分。右脚的脚掌诡异地佝偻着,却没有痛感。她慌慌张张地拆掉了左脚的裹脚布,一模一样的形状——这不是骨折!
这是一双三寸金莲!!!
难以置信地掰了掰足弓,已经定了型。突如其来的真实触感,让申小菱打了一个寒颤——
今夕是何夕?
我怎么回去?还回不回得去?
这身体不是我的
是谁的?
————
老阳楼里的申小菱,挪着这双三寸金莲,走到了明王的面前。
“民妇敬听殿下教诲。”她如此说道。
商户少有读书之人,更莫说是个妇道人家。这不文不白的腔调,让明王觉得着实怪异。
却听见身边的萧伯鸾弄翻了茶碗!申小菱连忙低下了头。
众人循声看去,萧伯鸾示意侍卫找人来擦掉桌上的茶水,对着明王摇了一下头,眼神立刻直直盯向申小菱。
明王道“杭州府本王原也来过几次。上一次还是元祗一十六年随父皇南巡到过此地。如今一踏进杭州的地界,就听说了申家玩偶的名头,说是有连宫里都从未见过的玩意儿。”
申小菱来不及细想。那个人一直盯着自己,像是要在她身上凿出两个洞来。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目光只落在缀着珍珠的绣花鞋尖上。仔细拿捏了一下措辞,低声说道“民妇这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登不得大雅之堂。”
明王看着申小菱的头顶,仔细端详了一番,知这妇人是故做卑贱姿态,声音渐渐不悦,又说“不必过谦,听说苏杭一带的大户,谁家把出了喜脉,就要花重金请你去给未出生的娃娃做玩偶。就连京城里——”
明王看看萧伯鸾,后者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便是在京城,也见过带菱角纹的布偶。”菱角纹是申小菱的店标,几乎所有的玩具布偶上,或印或绣或刻,都会用菱角花纹作一个记号。
“回殿下的话,民妇做点儿手艺维持生计,街坊邻居们赏口饭吃罢了。”申小菱道。
话音未落,萧伯鸾突然站起来,看了一眼申小菱,躬身对明王耳语了几句。明王沉默了片刻,朗声道“今日便到此吧,三日后拿个名册来。申夫人还请留下。”
众人连忙起身施礼退出。冯夫人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申小菱一眼,似有同情,又似有艳羡,又似有话要叮嘱。最后,只是攥着帕子沾沾嘴唇,退了出去。
申小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什么也没有。莫非冯夫人留给她一句暗语?
待众人退下,厅堂内悄无声息。
明王只坐着喝茶。萧伯鸾就端端地站在屋中央,抿着嘴唇,紧锁眉头地看着申小菱的头顶。
坐在一侧的李知府站不得,也走不得。有些焦虑地埋头摆弄自己的扳指,心中千回百转;阿弥陀佛。这申夫人不知怎么得罪了贵人。她一向是个懂事的,逢年过节的孝敬银子只多不少。送银子从不假他人之手,不让第三人在场。只让他做了一次小小的顺水人情,再未求过他办什么事。当真是个省事又听话的富户。自己也算是看着她起家的,每每见她,都感叹她一寡妇,能在三年内做到如今这样实属不易。
李知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