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将一双玉手捧出水面,放在自己身前凝视着。手在抖,抖到难以控制,她一把将之覆上面庞,瘦削的肩膀耸动,水泽从指缝中溢出来,滴入那飘满皂荚玫瑰的浴桶中,转眼没了踪迹。
良久,她拿开手时,脸上仍旧没有太多的表情,也不知那方才滴落的,是水还是泪。
我退出来一点点开始盘算大隐隐于朝,她可能就是我要找的“隐士”,原因有三其一她在长安宫中,其二她居所简陋,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胸怀大‘痣’”!
虽然我这么考虑不排除情急乱抓瞎的成分,但是眼下再没有比此女更符合要求的人选了。
我当下做了决定,今晚就入得她梦。
几个金铢买通了司花婢女,将梦昙花混入她屋里那束白色仙客来中,我带着铜勾绳索再次潜伏到了永荔宫。
这次有了工具帮忙,我顺利地趴在了宫顶。掀开一小片琉璃瓦,看到屋内屏风已经撤去,她换上了白袷衣,一头鸦羽似的长发仍旧披散着,挂在玲珑单薄的身子上,从头至尾有如一匹葛缎剪裁的墨色壁毯。
依然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她走到榻前和衣而卧,熄灭烛火前,像是注意到了案几上的梦昙花。
我心里一紧,见她俯下身来,却是嗅了一嗅那丛仙客来,脸上浮现一点点难得的色彩,不像是笑,却让人动容。
我趴在屋顶上掐算着时辰,果真不出一刻,女子就被梦昙释放出的梦馠香迷怔,晃晃悠悠地倒在了案几上。
她的梦昙花绽放,纯白的梦之结界笼罩整个厢房。
“好大一个梦阵。”
我顺着梦的入口缓缓滑入她的梦中……
吸取前些日子的教训,宫中女子大抵愁苦,宫怨深重,由此凝结的梦境,也多是一片凄风冷雨。为了不被冻着或淋着,我今夜还特地备好了蓑衣油伞。
四周白雾慢慢驱散,眼前的景致、耳畔的声响,都渐渐清晰起来。
远处古寺晨钟,身旁流水淙淙,足下的青石板沾惹了朝露,有些湿滑。
我小心踏着绣鞋,沿着河岸边的青砖黛瓦踽踽而行。行至数里,看见晨雾的遮掩下,有一座斑驳的石桥,桥陈旧柳依依,四周环水鹂轻啼。
小巷里并无行人往来,只几叶扁舟停泊在浅湾,偶有风吹过,乌橹轻摇水波横。
我轻轻呼吸,鼻尖若有似无青荇的气息,这样一座静悄悄的城,静悄悄沉浸在早春睡梦中,像熟睡的雏莺,被人小心拢在手中,呵一口气都唯恐惊扰。
钟灵毓秀江南地,才子佳人遍地逢。而他们,却不是这样的相逢。
“喂,你撞到我了。”
一声不合时宜的男声,清脆地打破这诗意江南。
我随声望去,那残旧古桥上,一名素衣男子长身玉立,因隔得较远,模糊了容颜,我只记得雾霭中,他手中把玩的一串菩提念珠,以及瘦削脸庞下那抹轻挑玩味的笑。
“抱歉。”
显然是过桥时候撞上了此人,道歉的女子说出这句抱歉,语调淡淡。
如若不是“抱歉”两字实在应作“不好意思”解,我真听不出她语句中有任何表示歉意的地方。
果然,素衣男子也没有听出太多诚心的意思,转动佛珠的手停滞,嘴角挑起,道
“既然姑娘并不觉得抱歉,又何故抱歉。”
女子似乎并未有耐心再重复一遍,侧身绕过他想要离开。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由远及近的追赶声打搅了小镇的安宁,一群持棍疾走的家奴从巷口冒出。
眨眼间,素衣男子已经带揽过女子的肩膀,两人隐在了桥垣的阴影里。同时女子身后的梧桐树上一阵响动,我这才发现上面匿了个劲装佩剑的勇士。
勇士似乎有出动之兆,被阴影里的白衣男子一个眼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