郸贫家,幼时便入教坊,曾为歌女,因此见过许多锦绣浮华之下的藏污纳垢之所,此类茶棚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李商隐管店家讨了一碗茶汤,这里的茶汤均用海碗盛装,李商隐估摸着他们两人加起来都喝不下。
然而李商隐屁股还未坐热,半口还未来得及喝,他却感到周遭有些异样。
茶棚守着十字街口,人流甚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但此处商铺不多,因此人们大多不在此停留多时,往往各自转向要去的里曲。
李商隐视线不经意地越过王氏的肩头,感觉茶棚周围平白多了数名身着锦袍的浮浪少年,他们有时随着人流,有时又逆流而行,在茶棚周围闲逛,却在经过茶棚前时向李商隐和王氏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
王氏并未掀起薄纱,只是端坐于前暂歇,李商隐不动声色,轻咳一声,眼神向王氏身后瞟了瞟。
王氏顺着李商隐的视线望去,果真看见数名浮浪少年朝这边嬉皮笑脸地观望着,似乎在等他们饮完茶汤。王氏神色并无慌张地问“他们是谁?”
“不知道啊……”李商隐有些困惑,而后脑中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让他呼吸一滞,“莫不是……‘鬼兵’?”
此言一出,王氏不由得又用余光瞥了瞥那几人的装扮,衣着甚是轻挑,有的甚至在脖颈处还露出纹身,无论怎么看,倒都像是长安城内的黑道帮派。
王氏虽然将信将疑,却转念又想,李商隐方至长安未几日,王氏也极少出十六宅露面与外人,黑帮为何会平白盯上他们二人?莫非真如李商隐所说,张翊均查案或已遇险,贼人继而盯上了他们,甚至是颍王?!
往往当心中存下了定见,自然什么细节都会向上靠拢。
两人默默从茶棚胡床上起身,而后缓步走到街上,顺着一侧人流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希冀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不敢造次。那几名浮浪少年见他们移步便也挪动步子,开始在他们二人前后左右晃荡,尔后渐渐拉近距离,将其余行人排挤出去。
李商隐心里大呼不妙,这是要将他们堵在里面的架势,他轻声道“跑回坊门吧……”
帷帽薄纱轻轻晃动了一下。王氏心知,坊门处往往都有治安武侯,且双辕马车正停在附近,只要能跑回去,那自可脱险。
趁着浮浪少年组成的人墙渐渐收拢的工夫,李商隐和王氏不由分说,突然快步从人墙的缝隙处冲了出去。
这几名浮浪少年见状也连忙疾步跟上。幸好人流繁杂,李商隐和王氏倒能与那几名锦袍少年拉开些距离。
眼见着坊门近在眼前,王氏知道坊门处常有武侯当值,她视线左右迅速扫了扫,果然瞅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武侯铺,几名武侯手持叉杆,正在维护着出入坊门人群的秩序。
王氏犹如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高声呼救,那几名武侯听到呼喊,连忙起身朝他们这边望了过来,但在武侯铺不远竟也站着几名锦袍浮浪,个个纹着花臂,走过去朝这群武侯说了什么,几名武侯竟又有些顾虑地退了回去,对他们的呼救视而不见。
这可怎么办?王氏心慌道。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李商隐急忙向一处狭窄小巷里一指,“往此间去!”
这小巷里与方才熙熙攘攘的宽街宛若两个世界,内里寂寥无人,两侧一开始虽是民房,待跑到后面却尽是棚屋,愈发破败,两人就这样在巷里左转右转了良晌。
“不行了……”王氏俯着身,玉肩微颤,她身上的衫裙本就迈不开步子,跑这么远她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跑不动了……”
李商隐停下脚步,他也渐渐意识到如此跑下去根本不是办法,而且他已上气不接下气,印象里他还从未跑过这么远的路。
王氏调整了片刻呼吸,方才逃奔的过程中她就总觉蹊跷,现在停下来便越想越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