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淮阳仍在班列之外, 索性走到邓瑛面前,背金台而立,低头:“今日准你金台自辩, 不得妄言。”
邓瑛垂头道:“是,我明白。”
齐淮阳轻嗽了声,清正嗓音问道:“假诏何时所写。”
邓瑛抬起头,平声:“贞宁十四年十月初三, 当日太医院院使张文同为陛下施针,陛下腿腹痉挛,气息不平, 院使遂将脉案呈送中宫,亥时, 院使再度为陛下施针,其间陛下神智暂清,但并无任何言语,亦未亲视当日内阁呈送的票拟,以那一日的票拟, 为司礼监代笔披红。《起居注》上记,至此都是真的。”
“之后呢。”
齐淮阳翻开卷宗,“《起居注》记,贞宁十四年十月初四,陛下起卧自如,东立于御案,钦定诏文。”
邓瑛应:“此段为假, 乃司礼监授意所改。”
“派胡言!”
“掌印。”
杨伦正声喝:“他还没说完。”
说完对邓瑛:“邓厂臣接着说。”
邓瑛应了声:“是。”续道:“自入秋起,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内阁几度交章, 奏请立定储君,陛下都未曾批复,至陛下驾崩时止,陛下亦从未就立储一事垂询内阁。六宫侍疾被禁之后,皇长子殿下亦因过受罚,不得再近养心殿,内阁阁臣无诏不得入,殿内近内侍疾者,唯中宫与司礼监而已,因此……”
他朝怡贤望去,“贞宁十四年十月初,我与司礼监掌印太监怡贤合谋,假撰遗诏,私盖御印,举皇次子易珏为嗣皇帝。”
众臣哗然。
杨伦不得已扬声:“请各位大人勿躁 。”
左督御史面向怡贤,怒目喝:“伪造遗诏,实属祸乱国本,毁先帝世圣名,此等大罪之人,有资格立于今殿之下。”
他说完出班伏身,额头重磕于地,“臣,奏请将司礼监掌印太监怡贤及邓瑛众阉党,并除职下狱,交三司查办,厘清其滔天大罪,慰先帝之灵。”
怡贤:“面之词,众位大人便要违逆先帝遗诏,杀我等泄多年私恨?究竟是谁在祸乱国本根基,两宫娘娘自有明断。”
他说着朝前走了步,望向邓瑛:“此人与承乾宫掌事宫女杨婉来往甚密,却假立遗诏,拥皇次子为嗣君,各位大人,此人此举,可堪自恰?他为何要自认死罪?”
“是。”
邓瑛应了声,将原本按在地上的双手抬了起来,他直起背,跪立起身,身上的刑具随着这他的动作伶仃作响。他没有看怡贤,反而是朝太和殿上望去,平声:“我为何要自认死罪。”
这句话说完,众臣的哗然之声却逐渐落了下去。
此话听起来似乎是一句自问,但又似一句刺向无名之地的反问。
金台下面,以杨伦为首的内阁众臣沉默地立于东面,司礼监的众人则惶恐地瑟缩于西面,立场分明,彼此之间的征伐触即发。而在这两方之间只有个人。此时此地,他无堂堂正正地站立,但他面上却至始至终,看不见丝悲色。
谁将他逼迫至于此?
金台下无人能回答。
而那一句刺向无人之地的反问,此时却似乎化作了只寒箭,冷冷地逼近百官的脊梁骨。
左督御史看向邓瑛,犹豫了阵,终是开口问道:“司礼监问,你如自辩。”
邓瑛颔首笑了笑,重新伏下身,“自认有罪,其余不辩。”
“你……”
“其心当万诛!”
怡贤顿足颤声,“你其心当万诛,陛下明明有遗诏传世,你却妄图盖陛下圣意,至其遗志不达,邓瑛啊邓瑛……”
怡贤抬手朝后指去,“陛下大殓未完,其魂……尤在啊!你这等恶奴,合该被碎尸万断!”
“怡贤!”
杨伦直呼其名,上前:“有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