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成人那么高的花枝,开花时跟火烧似的一路红火,娃娃们采花、姑娘们拍照、老婆子们收集种子,不花钱。村北三里外有一洼地,两亩地那么大,里面全是酸枣树,碗口粗的酸枣树也有,到季节了孩子们争着抢着去打酸枣,入冬了挣碎钱的人争着抢着去打树上干了的酸枣核,不花钱。
天怜农人,让他们匮乏,又变着花样地解他们的匮乏。
马桂英晚上坐在电脑前,一忙忙了大半天,起身喝水时才发现眼睛僵硬、腰部酸软,这一晚到家时又十一点了。一声不吭地推门回来,实在没力气喊了,桂英直奔屋里换衣服。坐在阳台边的老马见她走路走得慢而晃,一看便知累了。可一见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人,心里的那点事儿立刻涌上来了。
桂英换了睡衣出来喝水,被老头召了过来。老马三两句小声将白日里三千元的那摊事儿描绘了一遍。桂英坐在摇椅边漾漾的粉色小板凳上,手握一杯水一边听一边小口抿,回想方才回房换衣服时,致远一副冷漠冰凉的样子,心里串上了。她也心疼钱,但是没法子。
“你今天发脾气咧?”桂英抬眼问老头。
“白扔了三千元!三千元!能买辆老结实的大三轮车呢,能不气人嘛!”老马拍着摇椅扶手,心里其实没那么气了,嘴上过不去那坎儿。
“所以,你是冲着谁发火——漾漾、仔仔还是他爸?”桂英冷冷地问。
“你说呢?”老马一抬头,鼻孔朝天,永不示弱。
“啧!哎——”
桂英伤叹,低头望着杯中平静的纯净水,沉默了五六分钟,蓦地鼻子酸了。
几分钟后,她终于开口“大,我最近累得很,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麻烦了?”
老马听她语音颤抖、低沉、哀求,转头一瞧,见她仰望自己,泪水两行往下滴,老人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我正是为你着想才发火的。”老马急得又拍扶手。
“你拿我三千元的法国香水当花露水洒,我朝谁发火?”桂英抿着泪小声问。
“你不朝我发火了嘛!”
沉默,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大,这是城里!中国最大的城市、一线城市、中国特区、这个年代地球上发展最快的地方,啥人没有哇?买个车被坑几万再正常不过啦,买个房子被宰十几万、几十万的压根数不清!要是每一笔亏都找人掰得清清楚楚,那日子没办法过啦!坑蒙拐骗、被坑被蒙被拐被骗——这就是现实生活!”
“哼!”老马岂不知晓,只是此刻不愿相信罢了。
“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坏人,肯定是医生身上被分配了额度,那也是医院强制规定的,她能怎样!要不是医院硬性规定,那就是这个女医生她特别需要那点提成,给她得了!别口口声声要告人家、投诉人家、给人家贴大字报!一个心眼坏的人在坑你之前,早不知被多少人坑过伤过才变成那样了,咱何必呢?”
老马闷叹一声,回头望着自己姑娘问“是你的钱被坑了,你说咋整?”
“咋整?我明天还得上班,睡饱吃好有精神上班,这就是答案。仔仔明天要进补课班,漾漾后天要进幼儿园,努力学习就是答案。大你老了,别骂骂咧咧了一天天的。我问你一句,你今天发火,致远有没有回嘴?他受了气怎么消气?人跟人不一样,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精明得不吃一口亏,这世界和平不了。”
老马朝着阳台外喘长气,不言。
隔了几分钟,桂英又流着两行泪小声哀求“大,你以后别为难他了行不行?”
桂英说完,擦泪走了。一切恢复正常。
忙了一天的她不想再为家事费神、不想再安慰致远、不想再开口说话,上了床挪到她的位子上,盖上单子倒头睡。致远也是一句话不说,一句暖心的问候没有、仔仔的眼睛不提、丈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