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火不言、妻子为何那么晚回来也不问,关了灯,躺在他那边抱着枕头睡。
夫妻俩背对背,中间隔着条银河的宽度。
桂英心疼他,更怨他。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能找到跟老头相处的方式,还是一声不吭地受委屈。他要如此忍着,她又何必心疼呢。致远哪里睡得着,他过着他不想过的日子、吃着他讨厌的饭菜、做着他不会做的事情,跟老头算完三千元的账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现在的何致远还叫何致远吗。
老马听了桂英的哀求,心里难受极了。一心为她好,反过来被她怨。老人心里不舒服,坐在躺椅上,一锅烟连着一锅烟,直吸到了凌晨一点。
短短几十年,中国发生了多大的改变!人人吃海鲜大餐、穿名牌衣服、买城里的房子、开进口的小轿车……四十年前中国人吃不饱穿不暖、一大家子挤在一张炕上的境况过去了,奢望地里的年成多点儿、全家不饿的日子过去了,梦想拥有大梁自行车、缝纫机的时代也过去了。这四十年里物质条件、基础建设的发展何其之快,人们的观念和信念还没有历练出足够的灵活性,去平衡这种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大冲突、大反差。
互联网兴起以后,海量的资讯、知识超过了人们可以接收的上限,人们对初级快乐的追求超过了政治或文明开放的速度,后起觉醒者、无恒产者、住在村里的农民普遍存在着自己追不上环境的巨大冲突——社会进步得太快了,快得人们一时无法适应,快得好像国人正在面临一场弥漫时代的特殊“青春期”。
在开启人生之路以前,人们先要学会认识、审视、适应他生存的现实环境;很多无法适应的人,在人生一开端就陷入了困惑——为期一生的困惑。老马这七十年来一切认识、审视和适应的,全是农村、农民和农业。跳出这三者,他津津自傲的经验、智慧将不再称为有用的经验或令人折服的智慧。
不可否认,老村长身上携带者浓烈的三农价值观、旧时代价值观。过去自信、成功的他,用过去的那个时代,抵制现在的这个时代。忍受残破,习惯旧物;忍受抠门,习惯节俭;忍受冗余,习惯积存。在慷慨的大地和吝啬的气候之间斗智斗勇、艰苦生活;他和像他一样的农人们、旧人们,不仅要拖家带口地活下来,还要活得滋润、洒脱。那一笔一笔、五毛三块存下来的大钱,便是他们向生活索要滋润、和命运谈论洒脱的筹码。
手里的水烟袋很适合自己,无论是五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后,但是它不适合这个时代,它已久别于时代了。
符合时代,或者,符合心意,在当代的价值观里,常常是矛盾的、对立的。
忍受老一派的观念,并且和老一派的美德和平友好地相处,在当代,显得有些困难。
老马最爱的马家屯的性格像个女孩子,一人多面,柔和的、浩瀚的、自然的、宽容的、务实的、简单的、宁静的、可爱的、娇小的、威严的、守旧的……方圆上,每个村庄都有各自的特质,每个村庄均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哪座城市是绝对公正的、完美无瑕的,老马在高楼上俯望他脚下的大城市,绞尽脑汁,想不出它是什么样的性格。
什么样的城市,会让几乎每个人在短短一生中多多少少遭受数十次小号的被坑骗和一两次影响生活或命运的不公正?果真是城里和屯里不一样吧,方方面面的细节、习惯均不一样。此时此刻身处城市的老马该入乡随俗的。他应该努力去了解这座城市的性格、发现它的美好,用美好等额地抵消它的瑕疵,然后发觉它全面的灵魂以及滋养它灵魂中的善的东西。
周日上午,桂英九点出门十点到公司,伍明兰早到了,两人就开展前的贵宾接待、媒体邀请、前后所需的宣传稿件等问题聊了一上午。
莫小米和张珂两人十点出了宾馆,一块去买定情信物,要不是张珂周末得加班、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