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东安巷,巷口是高大的敕造白石牌坊,足有两层楼高,石基宽阔,石柱高大,就是牌楼的雕花也是栩栩如生,状元及第,陆家最大的荣耀。
数百年的光阴一寸寸从上面抹过,白石早已经变成麻灰色,凹凸的纹路油润滑手,厚厚的包浆覆盖了刻痕,掩盖了岁月。
如果说巷口的老牌坊是陆家祖上的荣耀,那么巷尾的两座崭新的小小青石牌坊则是陆家如今的象征,两座贞节牌坊。
一座是陆绍宽的祖母,陆太夫人的。
一座是陆绍宽的堂姑,陆小娘子的。
东安巷不止陆家一门,还有七八家街坊邻里,大家和和气气地一住就是几辈子。
这里即能沾点陆家读书人的文气,又能夸耀自己受了他们影响,家中女儿最是孝贤贞烈。
就是陆家的下人出门买个菜,拎条鱼,也被人高看一眼,状元府的人啊。
费二就是这么觉得,只要他在陆家做一天门房,上门的人都得好言好语的巴结他,拿了赏钱孝敬他。
午后轮值,费二端坐在门口春凳上,一把花生米嗑的满嘴生香。
“你们家大奶奶在哪?”
一声爆喝,吓的费二手中的花生米咕噜噜滚了一地。
“你谁啊?敢在陆宅鬼喊鬼叫,知道不知道,我们家是状元爷的府邸。”费二扔了手里的空纸包,仰着脖子抬头盯视来人。
没办法,谁叫人家比他高呢。
“老子再说一边,你们家大奶奶在哪?限你三个数,三,二……”
齐眉短棍顶在费二的锁骨上,让他不由咽了口唾沫,和着之前的花生,差点噎着。
“男女授受不亲,你一大老爷们开口就找我们大奶奶,你怕是想进府衙吃牢饭了……”
“啪!”
一个高脚,费二眼看着皂底薄靴在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最终落在了自己脸上。
“噗!”
两颗槽牙和着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
怎么会有人拿脚抽人嘴巴子啊?
顾不得耳朵嗡嗡作响,一骨碌爬起来,就往里冲。
“乱银呃,虾银咧……”(来人啊,杀人了)
“软蛋。”人高马大的苏颖海一撩袍角,将之别在腰间,转头对着看热闹的人群拱拱手,道“各位街坊,在下苏颖海,来看我大姐,无意闹事,更不是歹人,咱是粗人,这门敲得不太礼貌,让各位笑话。”
人群中起先还有那么几个看见闹事准备上前义正言辞一番的,听见苏颖海三个字,直接缩了头,生怕被这位混海龙瞧见。
“散了散了。”苏颖海打个响亮的酒嗝,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喝酒了。
原来是个酒疯子,众人当真散去大半,还有的也是离得远远的。
“张三,你带人去侧门,李四,你带人去后门,王五,你守前门……就一条,许进不许出,敢出来的,给我往死里打,大爷我替你们兜着。剩下的跟我进去。”
“是。”呼啦啦,跟来的三四十号人,各行其事。
不对啊,哪有走亲戚把人家出入门口全封了的?
有人伸长脖子看热闹。
也有那脑子灵活的赶紧收拾东西关门闭户。
前朝的汝窑细颈花瓶。
白玉玲珑活耳螭龙香炉。
冰裂纹窑变梅瓶。
四角大方五彩掐丝珐琅高瓶。
……
举凡是手能够到的,眼能看到的,全被砸成碎片。
陆家二房大少爷一进门看见的就是满地碎瓷,没有一样不是珍品,没有一样不是古董,平日也只是摆在花厅待客,自己上手把玩的机会都没有啊。
心肝都是颤的。
“三爷,三爷,消消气,有话好好说。”陆绍礼上前一把将苏颖海拦腰